学士府中,大小姐杨秀宁正手拿药杵,独自坐在药房里发愁。她一面用右手捣着药,一面掐着左手轻声数着:“一、二、三,这次配出的丸药最多还可用三月。”在她近前,黑色药罐架在火炉上,翻滚的药汤“咕咕”地从罐壁外溢了出来。秀宁忙放下药杵,拾起炉旁的烧火棒,将火势捣小一点,口中喃喃继续说着:“要是再有一根老参就好了。”她满腹心事地叹着,手却不停,转身将捣好的药泥和入药汤之中,搅、煮、滤、捏、搓,一番忙活下来,门外天色也由白转黑,由亮转暗。待制好最后一丸养身丹,秀宁方才抬起早已酸软不堪的手臂,抹去鬓边汗水,缓缓从药房内走了出来。
侯在药房外的侍女见小姐出了门,赶紧迎上来,将一件斗篷披在秀宁身上,说道:“药房内火气大,小姐穿得单薄,可这外面却凉得紧,一冷一热,不赶紧加衣服,怕要生病的。”
秀宁轻笑一声,自嘲道:“医者不能自医,多亏有你替我留着心。”
那侍女也轻声一笑,道:“制药的时候,小姐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意了,只在乎那些药丸。今日小姐可是在制什么?”
“普通养身丹药而已。”秀宁捏紧了手中装药的木匣,转头盯着侍女,嘱咐道:“跟管事说一声,明日清早便替我备好马车,我要去安平公主府。”
“早替您安排好了。”侍女笑答道,“自安平公主回京,您一得空便要去相陪的,管事早就备好车马了。今日您制药,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我叫厨房熬了燕窝,端来给您补补?”
制药步骤严谨,流程繁琐,秀宁从来亲力亲为,制药时是不准府中下人进入药房的。今日为了制养身丹,忙碌了整天,确实耗费精神,听侍女这么说,点点头答道:“也好,我正口渴。”
侍女接了命,将秀宁送到寝房后,便匆匆往厨房去了。
秀宁盯着手上散发着草药清香的药匣出神,自她得知文棠在北境受伤后,便绞尽脑汁潜心炼制了养身丹。这丹药虽无续筋活脉的奇效,可对人的身子却是大有裨益。文棠服过之后,精神明眼可见的好了不少,走路步子也不那么沉了。要深究起这养身丹为何如此不错,首功便要属郑书奇先前赠给文棠的那株百年老参了。那参极好,根须繁茂,药味沉郁,年岁百年却丝毫无枯萎之相,入药是最佳的。可好是好,叹的确是太少,太难得了。就秀宁所知,如此上佳的老参,宫中存放的数量也就十几根而已。她本想着,文棠身份尊贵,若是禀呈了帝后,取用个两三根应不成问题。哪想,文棠知道后,非但自己不去求,还让秀宁也不要去求,更要秀宁不可告诉郭钰,若是秀宁求了,她定不会再服用。秀宁知文棠说到做到,也就断了去宫中求参的想法。
“唉,这几次制药已把那老参全数用尽了,好容易找到这么个好方子,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秀宁叹了口气,将药匣放到房中药橱上,又轻轻念道,“若是能再得一、两根就好了,要是小棠能连服养身丹半年不间断的话,虽说武功不能恢复,可到底能摆脱病痛,像寻常女子那般生活了。”
秀宁坐回榻上,抬手轻揉眉心,一时难展愁眉。要说这种老参,定襄侯府本也有,可这次定襄侯中伤,取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早被侯府的人送到了木山上。除了宫中和定襄侯府,秀宁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可寻的地方,总不能去左相府讨要吧。秀宁越想心中越是焦灼,口干舌燥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嘴里送。
这时,先前服侍的侍女已从厨房折返,进了房门,边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熬得黏黏的燕窝粥,边道:“加了冰糖的,小姐趁热吃。”
秀宁放下茶杯,拿起小勺,大口吃着,抬眼见侍女还未离去,便问:“还有何事?”
侍女答道:“小姐,府外有位公子说要拜会?”
“公子?拜会谁?”秀宁甚觉奇怪。
“那公子没报名姓,也不让正式通禀,说是夜深了怕打扰了老爷,只说拿了小姐要的东西来,让我转告小姐。这大晚上的,那人行止如此奇怪,又没有名帖,本想随手打发了,可见那公子器宇不凡、仪表堂堂......”
秀宁蹙眉思忖,不等侍女说完,便打断道:“那人现在何处?可是已经打发了?”
侍女答:“奴婢没敢自作主张,看他也不像歹人,便让他等着,待了禀报小姐再说。人正等在府门外。”
“我去看看。”秀宁起身,将取下的斗篷重又披上,抬脚就往外走。走至门口,她转头又吩咐道:“父亲近日朝务繁杂,这夜深了,别打扰到他老人家。”
侍女忙赔笑道:“这来人不知名姓的,哪里敢打扰到老爷呢。”
秀宁点头,急急向学士府大门处行去。
府门口,看门的小厮见小姐来到,赶忙开了门,只见门外一个颀长的蓝衫背影在黑暗中迎风独立。
“郑大人。”秀宁一眼便认出,来人是左相长子,现今的御史台长令郑书奇。秀宁与郑书奇并不熟络,最近一次见面是她从安平公主府回学士府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