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翎肃然收起笑容,拱手致歉:“先时在飞花楼上与公主交心,本意并非是让公主离京。”他低叹一声又道:“未想小王一时失言却致使公主流离乡野,内心实在愧疚,今日特来赔罪。”
“流离乡野?”文棠不禁笑了,抬手将杯中酒水饮尽,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说道,“京城人向来自视甚高,总觉得皇城根下高不可攀,京畿之外便都是乡野蛮荒。我倒觉得外面更加肆意快活,并不觉受苦,所以王爷也无需自责,更无需向我致歉。”
“可终是小王一席话让公主与子琛分别......”
“我虽不才,倒还是分得清真心假意。”文棠挥手打断赵翎,“王爷之所以会与我一谈,不过是尽朋友之义,何错之有?去留与否,全是我自行决定,与王爷又有何干?我虽一小女子,却还不至于拎不清这浅显的道理。”
听文棠一番话说得诚恳,赵翎朗笑几声,也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道:“昨日我与子琛对月畅饮长谈,看得出子琛对公主用情颇深,而今......”
赵翎还未说完,却见文棠出掌向他胸口探去,不禁大吃一惊,就要侧身躲避。他右脚向后退了一步,还未等退第二步,身前一道白光闪过,已有一人挡在前面。
文棠淡淡看着护在赵翎身前的玉芙蓉,手腕一阵抽痛。
玉芙蓉冷冽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而后是震惊,最后幻化为迷茫、不解,呆呆地看着文棠,竟是愣住了。
“王爷好大的气派,就连到我府上,也要随身带着护卫。”文棠眸中暖意渐渐消逝,口气有些冷。
赵翎瞪着玉芙蓉,斥道:“还不放手!”
听到赵翎的斥责,玉芙蓉才仿若从梦中惊醒,赶紧放开了紧抓着文棠手腕的手,伏地拜倒,咬紧嘴唇,低头不语。
文棠收回隐隐作痛的右手,指尖上捏着从赵翎衣衫上取下的黑色蚁虫。她手指合拢,一捏,那虫鼓大的肚子里便流出浓白的汁浆,腥臭无比。
“这虫有毒性,若是被蛰上一口,皮肤便会发热发痒,非得七、八日好不了。”文棠手指轻巧一弹,那半死的虫子就从她指尖跃了出去,落到地上,咕咕挣扎着。
“王爷可真是诚心,赎罪还带着帮手。”文棠低头看了眼伏在地上的玉芙蓉,轻笑一声道,“难道怕我会吃了王爷不成。”
赵翎低头看着地上那只扭曲挣扎的黑色蠕虫,有些愣住了,一会儿才对着玉芙蓉低喝道:“还不快向公主请罪!”
“玉芙蓉莽撞,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治罪。”玉芙蓉抬头望向文棠,阳光反照在她眉心那抹金色花钿上,刺得文棠有些眼晕。
文棠抚着额角,手腕处更加疼痛,只觉身上乏力、困倦。她脸色青白,耳畔一阵“嗡嗡”,眼前也有些模糊了。“我乏了。”文棠转身,倚靠在云雪坞那雕花镂空的窗棂上,下了逐客令。
“那小王便不打扰公主了。”赵翎见状,只得转身推门而去。玉芙蓉收回定在文棠背影上的迷惑眼神,起身紧跟赵翎而出。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云雪坞,一言不发地沿着来路返回,穿过沁芳石、藤萝亭、月盘洞,一路上寂寂少人声,偶有仆从经过,都是低眉顺眼、谨言慎行。待二人行至翠云台时,赵翎突然止住了脚步,背对着玉芙蓉,声色严厉道:“玉芙蓉,你也太过莽撞!”
翠云台地处湖心,被淙淙流淌的翠碧池水包围,与岸上陆地之间由一条石板堆垒而成的小桥相连。人站在湖心高台之,四周情况一览无余,加上淙淙水流掩映,丝毫无需担心对话被外人听去。是已,谨慎如赵翎,直等到行至翠云台时才开口。
“我是担心公主会对殿下不利,先前在飞花楼时......”玉芙蓉情急解释,话到半途却止住,脸带羞惭地低下了头。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刺客,时刻保持冷静、淡漠是必备的首要素质,鲁莽、冲动着实不该。
赵翎缓缓转过身,一双机敏的亮眸横扫过面前垂头沮丧的女孩儿,眼中泛着凌厉的光:“我本命你在云雪坞外守着,不得让其他无关人等靠近,千万不可现身,可你倒好,就这么直闯了进来,是觉得我定然不会惩罚你么?”
玉芙蓉抿唇垂头,面上青白一片,手攥在曳地白裙上,声音低沉中还略带了些嘶哑:“玉芙蓉知罪,甘领任何责罚。”
赵翎眼神定在玉芙蓉身上,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罢了,也是你忠心所致,下次切记不可再如此鲁莽。”他叹了口气,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心:“此次我本意是向安平公主致歉,好缓和与她之间的关系,如今却不知她要如何作想了。”
微风轻漾,带着初春馨香的味道吹拂过二人面庞,发丝随之轻荡。一只颤抖双翅的七彩蝴蝶停在玉芙蓉发髻之上,驻足不离,衬得她本就倾城的容颜更加明丽。她柳眉紧蹙,神色黯然,更增我见犹怜之态。玉芙蓉朝赵翎深深一躬,请罪道:“都是玉芙蓉之过,还请王爷降罪。”
“我已说了这次便是教训,下次不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