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道的风依旧干燥、冷冽,呼哧哧地拍打在文棠面上,生生的疼。陡峭嶙峋的崖壁是一片黄土的褐色,上面间或点缀着些许还未融化的雪渣,不知不觉已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凭着记忆,文棠找到了她坠崖的大致方位,立在风口上,风氅翻飞,长发飘散。她自袖中取出一只灰褐色的木笛,那笛身斑驳凹凸,镂刻粗糙,显然非市场出售之物,看着不过是随手制作的好玩之物而已。她抬手横笛于唇,将吹孔至于嘴唇下沿,只轻轻一吹,便有纯净无杂的乐音潺潺而出。在精湛的技艺面前,粗鄙的刻工对音色的影响微乎其微。
笛音时而清脆圆润、节奏明晰,如珠落玉盘,时而轻扬婉转、和缓舒展,如曲水流觞。笛音妙然,引人驻足。自齐国与胡兹休战之后,边贸恢复正常,不时有边贸商人自崖道而过。这时正巧有一支胡兹商旅经过,听到美妙的乐音,不禁赞道:“姑娘奏的什么曲儿?真是好听!”
文棠认出说话那人,她曾在边境小酒馆中见过,是位名叫桑格尔的羊皮商人。此时的桑格尔正兴高采烈地咧着嘴大笑,身后的马匹上驮着满满的货物,阳光斜照到他脸上,映出淡淡的金色光辉,灿然明耀,全然不是当时在酒馆中颓然沮丧的模样。看着桑格尔春风拂面的样子,文棠莞尔,心中不禁猜测:“想来胡兹与大齐的边贸已经恢复了吧。”
胡兹与齐国虽算是仇敌,可那只是公侯将相们的血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有买卖做,有饱饭吃更为重要的了。休战,不仅让齐国百姓解下重负,对胡兹百姓也是天大的好事。桑格尔嘴上称赞,脚程上却不愿耽误,只浅浅驻足片刻,便指挥着队伍向前赶路去了。
文棠收起唇角笑意,面色逐渐严肃起来。她口不停奏,垂眸凝神注视着自己手臂,猎猎北风吹卷起袖口,露出一小截如玉的肌肤,那雪臂上赫然有一只蛊虫,正在缓缓蠕动着百足。那蛊虫鼓着大大的肚子,扑闪着一对薄得透明的双翅,周身雪白无痕,跟文棠的玉肌融为一体,若不走近了细细查看,全然看不出来它的存在。悠扬的曲乐引导着小小蛊虫,不断向上前进,待它爬至文棠臂肘处时,曲子才蓦地停了下来。
“终于逮住你了。”文棠抓住蛊虫,将其托在掌心,大大地舒了口气,小声着自语道,“毒性那么烈,可不能任凭你流落在外,乖乖地随我回去吧。”说着,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盒,将蛊虫放了进去,合上盒盖,仰头看了看天边的嫣红,嘀咕道:“不知何时能等到顺路的商旅,捎我一程呢。”
五毒蛊毒性极烈,若是一直流落在外,无人管束,怕会误伤无辜,所以文棠待身体稍有所好转,便急着要来崖道收回五毒蛊。郭家军大帐距崖道说远也不远,若是骑马的话,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可说近也不近,若是步行的话,估计一天也走不到。军营的马烙有军印,由专门的士兵负责照看,全都拴在马厩之中,非军令不得出,管理十分严格。文棠此次单独外出并未告知郭钰,乃是挥退侍女,悄悄离开的。一是考虑到郭钰最近忙于与停战和谈事宜,她不愿烦扰,二是考虑用蛊之事不便大肆宣扬,她不愿为难郭钰为她遮掩,不如就自己悄悄解决了事。她穿上宽大的风氅,装作侍女模样,悄然离了军营,一路风尘仆仆地往崖道赶。她运气极好,半路上遇到了正巧顺路的商旅,好心的商人顺道捎上她,送她到了崖道。可现下,她望着北风卷起的滚滚黄尘,广阔的大地上未见一个人影,有些惆怅地坐到崖边大石上,静静地等着,心中有些茫然,不知要等多久,才会再等到顺路的商旅。
“稍微晚点回去也没事儿。”她心中忖着。在出营之前,她特意吩咐侍女去附近小镇市场上买办些胭脂水粉,掐算路程,侍女回去的时候应是太阳落山之后了。如此推算,她只要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便不会被人发觉。
太阳缓缓向西边垂去,斜阳的余晖洒在文棠身上,拉出一个清瘦的纤影。那纤影落在广袤的大地上,越发显得孤单落寞。
“有人来了!”文棠眯缝着眼,侧耳细听,远处隐约有哒哒马蹄传来。她即刻站立起身,若无其事拍走襦裙上的灰尘,高兴地朝着马蹄声来的方向张望着。果然,没过多久便有黑色身影隐隐可见,由于距离隔得甚远,无法看清来人的具体样貌,仅可辨别是一位矫健男子与一匹浑白马儿。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文棠整个人却如触电一般呆了,这世上有些人、有些物,只消一个虚影,她便熟稔于心。
“子琛。”她原本通透明净的脸上露出嫣红的色彩,最初的惊诧已消弭无形,剩下的是不可置信的欣喜,口中还喃喃唤道,“大白。”
在与阿满入胡兹前,文棠将大白寄养在边境客栈之中,想不到郭钰这会儿已将大白接了回来。大白不是凡马,奔驰迅如雷电,御风踏云一般朝文棠而来,没多久,便到了文棠身侧。
文棠抚着马儿雪白的长鬃,见大白膘健体壮,一见便知这段日子并没受过委屈,才放下心来。郭钰伸出手,一把将文棠拉上马背,将女孩儿轻揽入怀。
“你是如何知道......”文棠向后微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