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郑书奇策马离了花雨台,偌大的深院显得格外空荡孤寂。文棠随着春婶到了夜宿之地,推开房门,便有混着潮意的清香袭面而来。房内陈设古朴,仅一桌、一橱、一镜、一榻而已,其中稍显华丽的装饰便只有缀于榻架上的剔透玲珑连珠帐了。文棠抬头向壁上看,挂的是《五岳骏马图》和不知谁人书写的《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文棠念完,问春婶道,“这是哪位公子的房间?”
春婶灰暗的眸忽得亮了起来,笑答:“哪是什么公子,是我家菱小姐小时候住过的房间。菱小姐打小就不爱女红,就爱看书,闺房也素得紧。她......”说到一半,刚刚还闪亮的眼眸再次灰暗,春婶像是想起了什么,闭住嘴不再往下说,麻木的忧伤又一次布满双颊。
“这里平日就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别的人来,房间虽是日日打理着的,可一直没人住,难免潮气重了些,只能委屈姑娘将就些了。”沉默半晌后,春婶再次开口。
哪里会委屈,文棠简直求之不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泛潮的幽香,微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木桌上的细小刻痕,陷入沉思。
在一片静默之中,春婶歪起头,在融黄灯光下细细端详起文棠来。女孩皮肤细润如玉,双眉修长如画,清瘦颊上的明眸澈如秋水,薄唇不点而赤,嘴角微向上弯,带着哀伤的笑意,一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淡然模样。春婶眯缝起眼睛,只觉眼前之人似曾相识。
“春婶。”文棠察觉到春婶的出神,出声唤她。
“呃......”春婶回过神来,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她的目光扫过小小的房间,最终定格到角落的小橱上,指着橱柜说道:“姑娘喜欢吃甜的,郑少爷拿了好些松子糖、栗子糖、杏仁膏什么的过来,就搁在橱柜里,都是最好的糕饼师傅做的,姑娘可用些。”
文棠一怔,愣了会儿才轻声谢道:“有心了。”
“时间不早了,姑娘早点歇着吧,我也先回去了。”春婶见文棠神色倦怠,以为是路途劳累的缘故,所以赶紧告辞离去。
春夜,雨声潺潺。
文棠睡不着,辗转反侧,在漆黑的夜中默默数着窗外雨点滴落的声音。
“胡兹进犯,近日攻势愈加猛烈,竟有玉石俱焚之态。”文棠歪着头倚在床栏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郑书奇刚刚提起的战况。她越想越清醒,直到睡意全无,干脆披衣下床,走到窗户旁的小凳坐下。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击打窗棂,滴滴答答。文棠打开窗户,细碎的雨点便沿着窗口飘了进来,落在她如瀑般的青丝上。春日酥雨,润物无声,不带寒意,可文棠的心却是忐忑冰寒。
“若不是战况着实紧急,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子琛离京的。可叹这江南离京城太远,离北境更是十万八千里之遥,身置南地,难以了解北境战况。我离京一年有余,若不是今日听了夫子讲学,若不是遇到郑书奇,哪里会知道战况竟如此危急了。”寂静的夜里,文棠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扑通心跳声,她攥紧了衣袖,恨自己今日没有向郑书奇多问问北境的情况。离京的这一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那个人,如今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他智勇双全、武艺高强,同身经百战的兄长定襄侯一起,想来是万无一失,可战事无常,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万一......
雨点如连绵不断的针,自天幕倾泻而下,越下越大,雨滴落地声也由滴答变为叮咚,搅得文棠心神不宁。今日与郑书奇相遇太过仓促,他说的好些话都还来不及细想,现在深思起来,她的后脊越发冰凉。她在这世上在乎的人屈指可数,无非就那么几个,而在这尚在人世的寥寥数人中,子琛无疑是藏在心底最特别的那个。
文棠立起身来,于房内反复踱步,禁不住地要胡思乱想。她记得子琛提起过胡兹新任辅宰的个会八卦异术的厉害人物,与郭家军对阵时屡出奇招,也不知这突然冒出的新辅宰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明日向郑书奇打听打听。”文棠心中忖着,打定了主意。
花雨台的一场的短促花雨,于清晨草草收尾,空广的碧山在春雨的洗礼下,越发清新怡然。文棠整夜难眠,天才蒙蒙亮,便起了身。雨后的古宅里花愈红,柳愈绿,雨露轻点,虫鸟低鸣,一切均笼罩在一片飘飘渺渺的白雾之中,宛如美人遮面。文棠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美景,简单洗漱后出了房门,径直朝花雨台大门处行去。郑书奇昨日说过今日会再来,可想必来的时候也应是晌午了吧。文棠昨晚一通胡思乱想,心中焦急,恨不得立马就找到郑书奇问个清楚,哪里能等得下去。
哪知还没走到大门口,文棠竟碰到了他。
“这么早!”文棠有些惊诧。郑府离碧山有好些路程,这郑书奇莫不是天没亮便出门了?
“还没用过早饭吧?”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