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太阳初露,郭钰便领着文棠出了幽谷。来到山间大路,随着文棠一声哨响,远处传来一阵马鸣,不消多久,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灵马大白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
郭钰扶文棠上马,纤弱的少女无力地靠在少年肩头,一夜未眠的她神色恍惚,目光迟滞,干裂的嘴唇紧紧闭着,沉默无言。少年亦是神色凝重,怀着满腹心事,拉着缰绳,牵引马儿踏着晨辉向东飞驰。
待回到定襄候府,天色尚早。为了避人耳目,郭钰并未走正门,而是进了靠近东院文棠居所的侧门。一改往日府禁森严,郭钰轻扣门栓三下之后,侧门便被人从里面麻溜地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早已在此翘首等待的锦绣。见着门口的郡主和将军,锦绣几乎喜极而泣,一夜未眠的她捂住胸口,心念着“谢天谢地”,赶紧将姗姗归来的二人迎进门内。
郭钰警惕地望向四周,确认无人之后,又问锦绣:“昨夜有无异象?”
锦绣用力摇头,连忙回道:“昨日就已按照将军的吩咐,谎称郡主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所以并无人知道郡主彻夜未归之事。”
郭钰点点头,昨日赴木山之前,他就料到此行多舛,若是耽搁得久,怕是不能按时归府。而若彻夜不归,定襄候府定会为了寻找郡主而大动干戈,到时很可能会暴露他二人追查神秘邪族一事。如今京城暗流涌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还是秘密行事,稳妥起见为好。
“你快些扶郡主回去休息,对任何人不得说起昨日的事。”郭钰神色严肃地吩咐锦绣。
“嗯。”锦绣点头如捣蒜。她见文棠双目无神,神情飘忽,也不知他们昨夜遇到了什么事情,嘴上不敢问,心中难免忐忐忑忑,伸手就去扶文棠。此时的文棠全不似往常模样,锦绣扶着她的胳膊,只觉软绵绵,轻飘飘。锦绣心中更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让这位从前的飒爽女侠活脱脱变成了仿若无骨的弱女子。
任由锦绣扶着,文棠眼神空洞地迈步向前,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小棠。”文棠才转身走了几步,郭钰脱口唤道。他记得文棠不愿被唤作“郡主”,特意改口。
文棠定住脚步,缓缓转身,一张脸毫无血色,异常惨白。冷不防地,一抹微笑自她嘴角绽开,淡淡的,似一朵随风摇曳的娇柔百合。
“放心,我不会冒失的。”文棠的语气也淡淡的,透着一股历遍世事的无力与沧桑。
郭钰一怔,心里酸酸苦苦的,很不是滋味,可面上却掩饰得极好,微一颔首,对文棠回以灿烂一笑。
目送文棠越行越远,直至她完全离开视野,郭钰仍如入定一般静静站着,腿像灌了铅,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直到天已大亮,他才缓缓转身,朝西而去。 刚行至西院书房附近,郭钰远远就见到一人在房外园中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他认得那人是一位看门小厮,那小厮此时也已经瞧见了他,远远地作了一揖,迈开小腿朝郭钰的方位跑来。
“二少爷。”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喉头一动,咽了口水,继续道:“白府小姐找您。”
“白府小姐?”郭钰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天,心中忖着:“这么早的时辰,她来做什么?想必是来找公主嫂嫂的。”他口中状似漫不经心道:“你让白家小姐到正厅去,再差人去东院看嫂嫂起身了没有?”
“那白小姐不是来找公主的,是来找您的。”小厮喘着粗气解释道:“她早些时日就到了,说是有要事找少爷您商量,也不去正厅,就在门外等着。我记着少爷您昨日没回来,就告诉白小姐,让她不要再干等了,哪知她说她更早些时候就去过木山大营,打听到少爷您也不在木山上,今日定会回府,所以就一直在外面这么等着,也不让通报公主和侯爷。”说到这儿,那小厮觑眼去看郭钰,瞟着郭钰面上神色,吞吞吐吐接着道:“我想着可能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那小厮长得机灵,心思也转得快,白府小姐迟早是要进定襄候府门的,这位准二夫人要见二少爷,没准儿真是有什么儿女情长的私事要说,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郭钰听了,知其中有疑,眉头皱得更紧,沉吟着吩咐道:“那就让白小姐到西院偏厅来吧。”
小厮领了命,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少顷,白影寒已落座于西院偏厅内。在春寒料峭的清晨中等候了多时,她的脸色发白,嘴唇也略有乌青,双手交握于膝上,形容甚是局促。
对于白影寒的来访,郭钰是一头雾水,全然想不清缘由。他虽和这位白府小姐定有婚约,却几乎从未有过什么来往,二人的关系只能算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程度,他实在猜不出她为何会突然到访。
郭钰端着笑,对白影寒客气得疏离,吩咐小厮上好茶,备好果品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白小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白影寒抬眸对上郭钰问询的目光,倏地又移开视线,低低垂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