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钰并不接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上神情,只是枯坐着,半响都不说话,四下的氛围由先前的轻松转为沉滞。
“今日为何如此冲动?冰潭底下急流涌动,凶险无比,我若没跟着,后果不堪设想。”沉默了良久,郭钰才开口,却避开了先前的话题。
文棠轻叹一声,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莽撞:“我倔脾气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了,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
“今日幸好仅是中了迷针,若是中了别的什么毒,可如何是好。”郭钰心有余悸,抬眸凝视着文棠,难掩关切之意。他顿了顿,又道:“郡主是性情中人,可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下次切勿再如此了。”
这些话若是旁的人说,文棠是不听的,可今日郭钰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冰潭救她一命,又何尝不是鲁莽行事。他的一字一句看似说教,还不如说是关心,语气中还含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文棠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郭钰还是一本正经的,定定说道:“郡主爱憎分明,对所爱之人倾尽全力维护,难免关心则乱。”
他竟然如此懂自己,文棠失笑,凝眸望着面前男子,心中五味杂陈。思绪随着上下跳动的焰火翻飞着,联想到白影寒与上官玄安的私情,心有伤感地叹道:“为何这么好的人却得不到应有的珍惜?”
见文棠满腹心事的模样,郭钰以为她还想着复仇的事,从腰间摸出那枚鹫鸟令牌,递与文棠看。
文棠接过,将牌子置于手心,仔细察看。
“哪儿来的?”看清了鹫鸟的图样,她猛地抬头,与郭钰对视,这图腾上沾过师父和苗族朋友的鲜血,这个图案她绝不会忘。
郭钰答道:“这令牌是山民于木山偶然拾得,令牌主人跟去年袭击苗寨的那批人脱不了干系。现时正值我朝与胡兹和谈的非常之际,我无法抽身亲查,但已派了一队最为可信的亲卫秘密查访,据近日来报,已发现好几处可疑据点。
“抓到人了吗?”文棠问得急切。
郭钰轻摇了摇头,神情却有所缓和,不似先前那般凝重:“贼人甚为机警狡猾,几次三番均提前遁走,暂时还没能抓到,不过却也遗下了不少蛛丝马迹,想来很快便会有眉目的,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他顿了顿,语气略带歉意道:“这些事情早先没有告诉你,只因事态未明,且又在非常时刻,还请见谅。”
郭钰坦诚相告,文棠心中感激,自嘲道:“你定是看我平日太过冲动鲁莽,才不敢早些告诉我的。让你费心,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又怎么敢说怪罪呢。我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可真的事到临头,却还是由着性子来了。你放心,我虽是小女子,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在如今这种非常时刻,定不会再为你添乱了。”
夜已黑得深沉,谷中的篝火越燃越旺,簇簇火苗蹿得老高,郭钰的锦袍已被烘干了。文棠展了展烤得暖和的衣服,替郭钰披上,又将玉带递到他手上,莞尔一笑道:“赶快把衣服穿上。”
郭钰谢过,站起走到暗处,整理好衣袍,系上玉带,方才返回,重又坐于草垫上。
文棠笑眯眯地看着一切,心中感慨:“一个人的长久习惯真是改不了的,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还是保持着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肚子饿了吗?”郭钰冷不防地塞了一把东西到文棠手中。
文棠忙低头去看,手心中多了三颗小小的红果。
“这里没什么吃的,只能摘些野果,味道肯定比不得竹虫美味。”郭钰笑道。
文棠将果子放入口中,酸涩中带着微苦,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她想起之前和郭钰困于苗寨瘴林的情形,回忆起了当时竹虫的美味,口中却违心地说道:“还不赖,比竹虫还多些风味呢。”
两人相视一笑。
此时的夜已如同浓得研不开的墨,风也吹得更张狂了。
文棠的发丝随风飘荡,身上衣裙也随风而舞,连胸前那枚竹刻平安符都被吹得摇晃起来。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摘下平安符,拨开竹夹的小口。
“怎么了?”郭钰问道。
文棠小心翼翼地从竹夹小口中取出一块锦绢,解释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平安符,里面这块帕子上是她绣给我的话。这平安符浸了水,帕子肯定也湿了,得取出来烤干才行。”说话的当儿,她已展开锦绢。
展平锦绢的一刹,她和郭钰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