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棠回到定襄侯府之时,已是暮色四合,与此同时,皇后有意为南淮郡主择婿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飘入世族权贵家,被皇后御口提及的几家各有欢喜忧愁。
其中心怀欢喜的自然是左相郑家,左相郑槐与皇后同出江南大族,一向与皇后关系亲厚,且左右相为争夺朝堂权柄向来不睦,右相为太子党,左相自然倒向皇后,是亲后派的核心人物。本来左右两相各有拥簇,于朝堂行分庭抗礼之势已久,可一年前左相郑槐老母去世,无奈回乡丁忧三年,左相一派势力自此渐落下风。且郑氏人丁单薄,除了郑槐,族中无其他有力倚仗,郑槐离京愈久,郑氏颓败之势愈显。如此一来,与南淮郡主联姻,对郑氏来说不仅是皇恩不灭的征兆,还是与皇家攀亲的大好机缘,在郑氏核心之力郑槐缺失的日子里,这个机会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恩露,显得格外紧要。
不同于郑家的欣喜争取,白家和柳家则沉稳得多。白家出自将门,族中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累世功勋皆靠浴血疆场的战功,从不卷入朝堂党争便是立身根本。柳家与白家又有不同,柳氏兄弟是铁杆的皇派,惟成隆帝之命是从,除此之外,再不另择栖木,故此格外得皇帝器重。若柳家小弟得娶南淮郡主,岂不难脱后党之嫌,怕要与皇帝日渐离心,如此便是得不偿失了。
最后忧的那家必然是上官家了。西南山高路远,信息闭塞,上官宇还未听闻这桩大事,可近在咫尺的上官将军府内却早已对此事窃私议论了。与英雄盖世的父兄不同,上官玄安性情舒逸,淡泊名利,胸中满腹学问却志不在仕,攀附皇亲这等事情实非他所喜。更为重要的是,他心中早已另有他人,虽知两人定是有缘无份,也无心强求,只愿孑然一人随心而活。此番听说皇后的属意,他心中惊诧之余,却也想不出推拒的法子,忖度着父亲曾与楚王兵戈相向,上次南淮郡主见到他也是不甚友好,想必郡马这等事落不到自己头上。
此时此刻,文棠端坐房中,脑子里将近日所见串联起来,心中有了主意。她叫来锦绣,细细询问她今日去珍宝斋的情形。原来,在文棠入宫前,已吩咐了锦绣即刻赶往珍宝斋,询问路鸣买卖成否。若路鸣一早便有答案,就证明昨日他已与买红珠之人有过接洽,联系到蛊蛇踪迹,上官玄安嫌疑最大。
“他如何说的?”文棠啜了口茶,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伙计说买主不允。”锦绣不知就里,回答得简短明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郡主若是喜欢,让人去江南找了师傅做个一模一样的。”锦绣只道文棠不过是见了漂亮首饰,一时兴起,略想想又道。
“那倒不必,我也不过是看着好玩儿而已。”文棠摆手,全若毫不在意,心中却想着还须去上官府探探究竟才行。
锦绣见文棠并无太大失落,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隔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郡主你猜怎么着,此次去珍宝斋,我又见着了他。”
“他?”文棠反应过来,锦绣提及的定是她那位儿时玩伴了,“那你可否上前相认?”
锦绣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只远远与他匆匆一面别过,并无机会上前叙谈。不过我问了珍宝斋的伙计,原来他是来试琴的。”
“试琴?难道他是琴师?”文棠不解。
锦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珍宝斋的古琴全都价值不菲,哪里是一般人可以试得起的,想必他已成为一位技艺卓著的琴师了吧。”
文棠猜道锦绣心思,点头道:“听着他像是珍宝斋的常客,若是如此,你们定有一天能相见的。”
锦绣嘴角的笑意更盛,重重地点点头,双目凝视窗外皓月,感慨着说:“我那时还小,记得的玩伴也就只两三个,想不到今生还能再次得见。”
文棠盯着锦绣,女孩儿眼中分明闪动着莹莹泪光,那里有对旧年战火的厌憎恐惧,也有昔年旧友得以重逢的欣喜宽慰。她抓起茶几上一串儿金葡萄,塞到锦绣手中,嫣然笑道:“这次入宫,姨母又赏了好些金子,你这段时间就辛苦辛苦,多跑跑珍宝斋,给我带点儿新奇玩意儿回来。”
锦绣将金葡萄放入荷包,想到又得机会出入珍宝斋寻访旧人,心中甚是高兴。“你明日再抽空去趟上官将军府吧。”冷不丁听到文棠这句吩咐,锦绣疑惑地猛然抬头。锦绣已然听闻皇后有意为文棠选婿的消息,郑白柳上官均是一等一的好门第,郡主现下兀自提到上官家,难道是心中已有所向?
文棠遥望挂在正室偏角的一副桃花仕女图,图中是若干伏镜梳妆的侍女,女孩儿头上插着艳艳桃花,面色娴静而略带喜色,旁景是青青竹柳三四枝,松翠藤蔓挂上墙,画面清丽,用色柔美。“闲趣野人?”文棠喃喃念着画作上的印字,“这画儿画得真好,是谁人所作?”
锦绣抬目看去,闲趣野人是大儒陈公的谦称,陈公在京城声名甚大,她是知道的。她应声答道:“是名仕陈正东之作,陈公乃书画大家,年轻时曾在宫中待过一阵儿,陪侍先帝左右,甚得先帝器重,留下不少绘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