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而行,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车夫才扯着嗓子朝内喊道:“小姐,快到了。”
秀宁今日起得格外早,一路上又讲了不少话,这时已觉着有些乏了。她伸了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又掀开马车帘子,任冬日暖阳淌在脸上,把整张脸都映得跟黄金一样亮,方才又精神焕发起来。秀宁指着外面热闹的街市,转面对向文棠,兴奋地道:“快看,到南市了。”
文棠顺着马窗向外看去,这南边不愧有“南富”的名声,沿街道路宽阔平整、道旁满眼绿荫、遍地华冠,客来商往的繁华热闹一点儿也不比东边差,反而多了一些纸醉金迷的意味。
“诶,咱们到了。”马车在一家华丽的酒肆门前停了下来。
秀宁拉着文棠下了马车,小声和她咬着耳朵道:“这可不是吃酒的地方。”
文棠见面前这酒肆上酒旗斜矗飘扬,那旗子是艳丽的红色,上面分明绣着着“斗酒十千”四个鲜明大字,这地方不是吃酒的,难道是卖酒的不成?
秀宁继续低语道:“京城的人就爱故弄玄虚,好像把东西藏起来能变得更加宝贝一样,还自诩是‘秘中藏宝’,真是无聊透顶。”
秀宁领着文棠跨过酒肆前一排排的青石梯坎,那梯坎长长的,足有十几级,直到他们走到最高处,也不见有酒保相迎,着实是跟一般的酒肆不一样。待进到店后,方有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迎了过来,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这两位小姐有何贵干?是要买酒吗?我这儿正好有新酿的竹叶青。”
文棠见这男子衣着华丽,看着不像是店家小二,反倒更像是位公子哥儿。她好奇地环视着这店铺,这儿没有桌子、没有椅子,眼前所见的只有一排排用金锁锁了的红木柜子和一条条自房梁垂下的七彩纱幔,确实不是酒肆的样子。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纱幔悬在空中,随风摇曳生姿,仿若是一位位姿态曼妙的少女手持彩练而舞,如入幻境。
文棠出神地当儿,秀宁和那男子正聊得热闹。秀宁从袖中掏出一块学士府的令牌,展示给那男子看。她将那令牌握于掌中,只抬手在那人面前虚地一晃,作势道:“看清楚了吗?学士府的小姐命我们来选点东西,快把你们店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那男子见了令牌,脸上立刻换了颜色,殷勤百倍道:“二位姑娘原来是学士府的,失敬失敬,快随我进去。”
秀宁便拉着文棠,随着男子的带领,往前走去,边走边和文棠嚼耳朵:“这珍宝斋的人就是这样,爱故弄玄虚,咱们若不摆点腔调,怕是还不让进呢。”
文棠这会儿算是明白秀宁所说的“故弄玄虚”和“秘中藏宝”的意思了,原来这京城中好些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若没有响亮的名头和足够的富贵,早就稀里糊涂被打发了,怕是连珍宝斋门槛在哪儿都摸不着。
秀宁还在低声继续说着:“珍宝斋也算是百年老店,以前一直不温不火,不过卖些金银玉器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自从十年前这店易主后,新掌柜经营有方,这岌岌无名小店竟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名铺了。”
文棠也算半个生意人,听到这儿不禁叹道:“都道物依稀为贵,若是大门敞开,广迎四方客,不就没什么可稀罕的了。”
秀宁小声笑道:“就是这个理儿,若不是达官显贵不让进呢,我今日若不是带了令牌来,还不定要跟这人啰啰嗦嗦费多少唇舌。不过这新掌柜也真有本事,据说这儿所售之物小到钗环发簪,大到桌椅镜台,都是精致脱俗,美轮美奂的。”
“有笔床吗?”文棠并不关心珍宝斋的由来和这儿的其他宝贝,只心心念念着要找一只跟郭钰书房里差不多的象牙笔床。
“笔床?”秀宁一时有点懵:“是那搁笔的笔床?”她有点不解地用手比划着猜到。
谁能想到南淮郡主花一个时辰,大费周章地寻到这隐秘的珍宝斋来,竟只是为了找一只笔床啊!
“应该是有的。”其实秀宁也没来过这珍宝斋,不过是听赵翎说起过几嘴,这回便借花献佛地转述与文棠了。
在前领路的男子适时插嘴问道:“二位小姐,请问今日想要选些什么?咱这珍宝斋收拢的物件太多,若要全部逛完怕是一日都不够呢。”
文棠道:“那就去看文房四宝吧。”
男子接道:“那就要去文品轩了。”
秀宁和文棠二人穿过店堂朝内室而去,走到深处,才窥得这铺子的内里乾坤。原来这店堂后连着的是一座秀丽古宅,宅内亭台楼榭,粉墙黛瓦,处处精雕细琢,百年抱木上积着点点白雪,却全然无萧索苍凉之意。一株株冬日玉兰慵懒地沿着屋檐含苞待放,任性地朝空中伸展,试图拥抱融融暖阳。男子带着二位姑娘十拐九绕,终于在一处屋子外停住了,屋外朱漆门上刻着的一块五彩琉璃花,晶莹剔透,格外夺人眼球。阳光折花而过,散射出斑斓的光芒,那光映在屋前石板上显出“文品轩”三个金光浮动的大字。
男子抬手轻轻扣住那琉璃花心,那门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