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端朴转身,看着珍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痛苦地朝门框挥出一拳。
游忠嗤道:“不就是个丫头片子,也值得你这么惦记?做爹娘的,含辛茹苦供养你,倒比不得她了?”
游端朴垂头喘息。
游忠又嗤笑一声,再道:“你放心,爹只有为你好的,我早为你看中了一户人家。小姐知书达理,嫁妆丰厚,比这臭丫头好到哪去了。待娶了这位小姐,你只管安心念你的书,中举做官,那都是十拿九稳的事。”
他扬着一对螺旋眉,眼里满是精光,小声道:“人家早给你铺好了路,你只管照着往上走便是,省心省力,不比你处处碰壁的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游端朴只有从命的份,但又割舍不下青梅竹马的情分,忍痛道:“爹,过两年,表妹放出来,我要纳她,你依不依?”
这话有些赌气的意思,游忠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你放心,董小姐贤良,自有你如意的时候。”
游端朴听了这话,总算安下心来。同窗一个个定了好亲,他不是没憧憬过借风扬起,只是一来没有这样的机遇,二来表妹温柔可人,聪慧上进,甚得他心,便没有丢下脸面私下去讨好于人。眼下既父亲已安排好,那他……只有从命了。先娶良妻,晚两年再纳了表妹,照样浓情蜜意,岂不两全?
他朝父亲行礼,垂首道:“父亲,同窗相邀,我去去就回。”
游忠朝他摆手,转身回屋商量迎娶的事。这事越早办越好,早些娶进来,儿媳的嫁妆银子才能给他填账。大太太虽是个娘们,可那是个夜叉星,闹起来不管不顾的,那他家三四辈子的老脸都要在这丢尽了。
珍珠才进二门,门上的小丫头便悄悄告诉她:“才刚听蝴蝶姐姐说,姐姐你就要发达了,我只听着了这么一句,不懂前言后语,不知其中究竟。”
“多谢。”
珍珠朝她点头,去茶房候命。
没一会,莲蓬过来传话:“珍珠姐姐,太太叫你。”
珍珠才起身,莲蓬又小声提醒:“大奶奶也在,脸色有些不好看。”
“多谢。”
珍珠心里打鼓,垂着头进屋见礼。
“跪下。”
珍珠跪好了。太太又冷声喝道:“我千防万防,却忘了防一个你,你是我身边的人,竟有这样的胆子!快说,是谁挑唆的你,做出这样没皮没脸的事?”
珍珠磕头,辩解道:“请太太明示,珍珠不知……”
她这头才抬起,走到跟前的太太一巴掌扇在她左脸上,恨道:“狐媚子,我划花了你这张脸,看你如何勾……”
“太太,”大奶奶起身,快步走到跟前,搀了太太往上座去,低声提醒,“姨娘们都在,太太何必亲自动手?”
珍珠感激地再次磕头——太太是旧症犯了,把她当成了勾引老爷的姨娘们。
太太清醒过后,依然没有好脸色,冷眼扫一圈侍立两旁的妇人,再虎着脸问珍珠:“如今他讨到我跟前来了,那我便问你一句:你大少爷看中了你,要讨你去做姨娘,你可愿意?”
珍珠伏地请罪:“太太,我做错了什么,该罚该骂,随太太处置。只是我……奴婢没有这么大的福,口拙手笨的,只会怠慢了少爷。求太太留下我。”
太太哼了一声,喝道:“你倒也识相,知道自个是什么货色,滚到外头跪着去。”
珍珠松一口气,退出来,老老实实跪在廊下。
不多会,大奶奶走了出来,从她面前经过时,驻足道:“有点眼力见,到东边去跪着,别在这碍了道。”
“是。”
珍珠领了大奶奶的情意,挪到东边跪下。她们都不清楚太太几时能消气,至少跪个不当阳之处,能少受点罪。
姨娘们照例挨过一轮训才能走。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春寒料峭,石板又凉又硬,珍珠没钱添置冬衣,只罩了条别人给的薄袷裆。跪上这一会,膝盖又冷又疼,她不敢偷懒,只能咬牙忍着。
门上小丫头急匆匆来报信:“五爷回来了,快告诉太太,五爷回来了!”
珍珠又喜又忧。五爷能赶回来侍疾,这是极好的事。便是太太动怒,查到她头上,也顾不得了。
太太被簇拥着赶去了老太太的院里,李妈妈打发她起来。
珍珠起身时,差点软倒。李妈妈搀了一把,小声道:“先下去歇歇,找个小丫头替你揉一揉,一会少不得要用你。”
珍珠福身致谢。果然回房不过一会,太太就打发了人,来叫她去老太太屋里。
珍珠心慌,听到要多带算盘,便安了一半的心。
太太知道她有双手同算的本事,这是要大盘账了。
果然,在小花厅里带着算盘候命的,有老太太屋里的吉祥姐姐,还有外院两个账房先生。大家彼此打个照面,脸色都有些不好。
太太从正房过来,打发人去抬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