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端朴再瞧一眼心上人,得她一个眼神,便匆匆去了。
柳妈妈瞧见这一幕,不怒反喜。甥女得太太看重,管着盘账的事,倘若她能出一分力,不说瞒过去,起码能拖延上一些时日,自家也好去筹钱。这是她这几日盘算出来的主意,眼下正是商量的好时机。
“珍珠,太太手头上的账,如今全是倚仗你,要是……”
她特地说得动容些,谁知甥女一口便顶了回来:“姨妈,快别这样说。外书房的账,自然是外边的账房来管。我不过学了个皮毛,胡乱拨几下,哪里来的倚仗?太太已打发了人去安排,这几日,我都在厨下当差。”
柳妈妈一听,急了,催道:“你这孩子,嘴也太笨了些,怎么不到太太跟前说几句好听的?但凡你知道个眉眼高低,也不至于一等都混不上。到这要紧的时候,竟是全靠不住。唉!养你这么些年,仍是不中用,白疼了你。”
珍珠垂头,不再言语。姨妈收留了她,她记着这恩,工钱一到手,立时送了来贴补这家里。年年月月如此,不想在姨妈嘴里,却是她白眼狼了。
为着表哥,她也愿意家里好,只是……这个忙,想帮也无能为力。一则为人信为本,做假账,那是下流行径。二是外书房的账簿,轮不到她来翻看,便是作成了,几百两的出入,以太太一文钱都要紧攥的性子,哪能糊弄过去。
柳妈妈心气不顺,便瞧她不顺眼,随口打发她:“早些回去吧,太太离不得你,说不得又叫了人来催。”
这话听得人难受,珍珠暗叹一声,恭恭敬敬应道:“是,姨妈多保重。”
柳妈妈原不想再搭理,将银子一扫,全收进匣子里,抬头正巧瞧见她背影,立时喊道:“你那簪子不错,家里艰难,先借了来,日后再给你买好的。”
这是……
姨妈从炕上下来,几步就到了她跟前,这是不容拒绝的意思。珍珠只能拔下银簪,交与她。
珍珠一回屋,茉莉便问:“又去你姨妈家了?给了银子还不知足,她没了差事闲在家,竟指着你去做家事,哼,好没良心的人家!”
要搁往日,珍珠必要辩驳两句,今日却是怏怏坐下,默默地拿了针线来做。
除玳瑁、琳琅外,正院的丫头们都挤在这一屋。十二个丫头,总有四个值夜,这炕从东到西,各顶着墙,足有两丈,挤下八个也不难。屋里没桌椅,众人都是坐在炕沿歇息。
这屋子里待着的几个,都是太太后来买的,自然清楚被打发出来的缘故。
茉莉蹭过来,挨着珍珠,小声问:“你说,太太她们这会子在说什么呢?”
珍珠摇头。
茉莉失望,沮丧道:“你呀,不爱说话,耳朵也不好使。太太常留了你打算盘,你好歹也听几句呀。”
珍珠不想得罪人,小声道:“算账分不得心,容易出错。”
这是正理。茉莉挑不出刺来,又换到东边去找蔷薇和芍药嘀咕。
这一朵荷还没绣完,外头有小丫头传信:“珍珠姐姐,柳妈妈那催你回去看看。”
难道是找着姨父了?
珍珠急急忙忙赶去二门上,险些撞上往里来的大少爷。她忙躲到一旁,大少爷笑眯眯道:“珍珠,这是要去哪?我送送你吧。”
珍珠摇头,避着他挤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到了后巷才松口气平缓了呼吸,笑着走向等在院门口的游端朴。
游端朴见了她,撇头避开她目光,垂头小声问:“那簪子,你怎么拿给了我娘?”
珍珠如实告诉了他。
游端朴看着门框,叹了一声,也实话实说:“找着我爹了,银子没了,还倒欠着赌坊一百五十两。”
珍珠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眼下怎么办?姨妈说家里添了些田地,不若早些……”
游端朴不敢看她,又转过去了些,突然道:“我先前给你的那些字,你去拿了来,我这……有些用处。”
珍珠为难道:“全在东屋那架上,我怕被姨妈瞧见,压在那瓮里。”
院里有人咳痰,珍珠连忙后退两步。游忠走到院门口,见了珍珠便喝道:“成日家往这跑什么?仔细当你的差,别败坏了我们的名声。”
珍珠便知是表哥假托姨母的名叫了她来,眼下不好细说,只得福一福,仍回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