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做个憨厚些的小和尚,更招人疼。不休,你也进来,天就要亮了,眼下我睡不着,有些话想问你。”
不休迈进来,紧紧地贴着门边。
杨九娘随手扒拉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拔了簪子在手。她看着它们,问他:“这簪子,原是你的吧?”
不休垂头,不答。
杨九娘有心要问,不容他逃避,接着道:“我头一次戴它大妆,你就知道是我掉的。不单这簪子是你的,且你从前就认识我,对不对?”
不休往后退,但身后的墙不答应。他挤墙,墙便推他,让他向前一趔趄。
杨九娘将簪子一支支插回去,霸道地笑着逗他:“我戴惯了它们,它们跟了我十二年,我就当它们是我的,不打算还了。”
不休又贴回墙边,老实巴交地应道:“好。”
这就是默认了先前那个问题。杨九娘捂脸笑,笑过了,再正经问他:“当年你落魄至极也没舍得拿它们兑钱,想必这是极为要紧的物件,这是你母亲遗物,对吗?”
不休又不答了。
陈伊恨不得对他“当当当当”。大哥,她就差没问“这是不是你家代代相传的儿媳妇信物”了,你好歹也积极一点呀。
杨九娘看着他的窘迫模样,又咯咯笑。她将孩子们挪过去些,腾出了空,便放心往后一倒,将手往后一搭,自在地枕在头下,又问:“这密道,你挖了多少年?”
不休像被蜜蜂蛰了,弹跳一下,然后捂住脖子蹿到门外。
杨九娘翻身起来,凶巴巴地下令:“进来,把门关上!我是刺客,你可不能害我被人瞧见。”
不休又迈进来,飞快地把门带上,还顺带上了栓。
杨九娘翘起二郎腿,土匪抢媳妇般的姿态,继续逼问可怜的不休师傅:“你能掐会算,励致那老家伙肯定要捧着你这个宝贝,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特地挑这破院子来住,为的就是挖道不被人发现。是不是呀?”
不休转身,背对着她碎念“阿弥陀佛”。
杨九娘跳下地,几步跨过来,从他后方偷袭,摘了他的僧帽。
“果然!”
不休惊慌失措地去捂干干净净的光头。
杨九娘甩着手里的僧帽,吊儿郎当问:“你和励致怎么谈妥的条件,你是哪年来的这?你是挂单在这,还是名册就投在这?”
不休不敢面对她。
杨九娘懒得玩那扭扭捏捏的把戏,大大方方问:“九娘我,嫁过人,身子受损,可能生不出孩子。年纪大,脾气大,会打架,不会绣花,不会下厨,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你愿不愿意还俗,跟我一块走?”
不休猛地转身,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杨九娘正正经经地再问一次:“你是个好人,我也不赖。我想着,我们凑一块,说不得往后能安安稳稳过上几十年。就是要辛苦你来做饭、洗衣……”
他忍不住问:“你愿意?我没有钱,没有势,没有武功,也没有……”
“傻瓜。”杨九娘踮起脚,仔仔细细地帮他戴好僧帽,对上他渴望的目光,心一软,柔声道,“我自然愿意,有人能远远地惦记我十年,我信他能再好好待我十年。”
“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都使得。如今米价是四百钱一石,等江山平定,还要再贱一些。我去支个算卦摊子,替人写字读信,把脉开方也使得,一日总能挣回些……我攒了些贵人的赠礼,都在这,我去拿给你。”
杨九娘捂着嘴笑,伸手拉住了他。
不休面红耳赤,不好再说了,双手扭来扭去,就是不敢碰她。
陈伊高喊:快抱,快亲!
杨九娘盯着他的衲衣上的补丁,松手后退了几步,笑盈盈地道:“等你还了俗,我们即刻就走。我这衫子破了,你替我补补。”
她抬起右手让他看,果然腋下这,不知何时挂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好。”
不休去翻柜子,先掏出个旧木匣,捧着送到她面前。
杨九娘笑道:“才跟你说了,我可不会,打小就和这事处不来。”
不休偷着瞧她,蚊子哼似的交代:“这是我攒下的,你收着。”
他转身去找针线团,杨九娘打开匣子,将怀里劫来的那些全掏出来,一把塞进去,解了外衫丢在桌上。
他不敢看她,就着灯光穿了线,细细密密地下针。
杨九娘看着他,用手拨着匣子里的金银细软,笑嘻嘻地夸:“你真贤惠,甚好!”
不休埋头缝补,不好意思抬头。
杨九娘将木匣子推过去,用手指点点它,等他看过来了,才道:“我就一惫懒性子,往后家里的事,还得你操心。我只管吃肉喝酒,别的事,一概不管,可使得?”
不休看她,点头,垂眸接着下针。
灯下人温柔,她拔下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