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坠入一片喧嚣之中,有叫太医的,有骂侍卫的,悲痛不已的,幸灾乐祸的,大殿乱成一锅粥。
他木讷的转过身,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关山月,死了吗,他心想,连关将军也走了吗。
崔颂迷茫的地下头,看见朝笏上溅开的血迹,斑斑血迹红梅般盛开在温润的玉板上,早上起来烧还没有退,烧的迷迷糊糊的,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会满脑子只有一个死字,连齐王唤他也没有听见。
如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越过乱哄哄的众人,走进了殿外的飞雪之中,雪已积了厚厚一层,寒风灌进单薄的袍子里,崔颂没什么感觉,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了轿子,怎么回了家,再整开眼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戚澜刚从兰若寺回来,听慧空大师云里雾里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进脑子,下了山才想起忘了上香。
手一挥说了声心诚则灵过程不重要,就打道回府了。
回了家百无聊赖堆雪人,心不在焉总向门口瞧,天青不怎么当回事,追着秋蓝到处跑,一边还宽慰自家小姐:“公子好好着呢,早起还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鸡蛋,脸色也红润。”
“你懂屁,红润什么,那是烧的。”戚澜没精打采的说。
“烧不退就出去嘚瑟,真当自己是泥瓦匠啊,专门天天给朝廷补窟窿。”
主从二人斗嘴的功夫,听见马车吱呀呀停在门前,紧接着就见惊蛰搀着不省人事的崔颂进了门。
惊蛰一脸欲哭无泪,身后还跟着提溜着药箱的太医,胡子上还挂着雪花呢,衣摆上也一圈污泥,一看就是骑快马从后面赶上了崔颂的车架,跟着到府上来了。
“算是他还记挂着这个大周泥瓦工。”戚澜心里冷哼一声,忙把人让进屋里。
太医紧忙这摆开架势把脉良久,沉吟上片刻,就起身把戚澜招呼到了外间。
“崔大人这肺病,就是积劳成疾,又急火攻心,本不是什么致命的病症,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好好的调养,今年又去幽州折腾这一遭,要是给他留出几个月喘息的时间,再加上药物悉心调和,就无大碍。”
“要是不呢?”
“油尽灯枯,就在这几年之间了。”
戚澜一时无言,半晌才涩然一笑道:“我说不听他的,不管怎么,您先给开几服药,稳住当下再说吧。”
“好,好,太医答应着出去写药方了。”
期间崔颂醒了一次,听不清外头说什么,只觉得像是一阵苍蝇叫,喊了声“阿澜。”又昏了过去。
强撑着整开眼,透过漏花窗看见雪落在梅树上,皑皑白雪中缀着几朵红花,霎是好看,血点一样,血点,什么血啊,谁的血啊,好像什么人走了,谁走了,记不清了,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痛,好冷,凉意在骨头里泛上来,可分明的热的冒汗的,后背是汗,手心是汗,冷,热,又冷又热。
半梦半醒间好像见到了……关将军?
自己从小身体不硬朗,父亲便请了关将军带着他比划比划,不求他练的多么像模像样,只求他身体健康几分就足矣了。
他体质不好,母亲不让他出去和别家的小孩子玩,即便是允许,他也是不会想去的。
那些孩子跑起来风一样快,他终究是被一身病骨拖累着关在府内读书习字。
幸好上天垂怜,再加之分外刻苦,不能骑马射箭却做的一手好文章,又谨记先生教诲时时戒骄戒躁,好歹担起了世家楷模的称号,人在府中,名声已然活跃在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传奇,和其他家族训诫子孙的模板之中了。
关将军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
大雪,梅树,和今日别无二致。
将军穿着软甲,擎着他那把大刀,威风八面的站在院中,父亲府上多是文人墨客,武夫不多见的。
说是拜师学武,可崔夫人哪舍得让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小公子穿的单薄利索的站在冰天雪地里握冷冰冰的剑柄,于是关将军就见到了一个裹的圆圆的雪玉可爱的小团子,小崔颂披着貂绒斗篷,一圈毛领称的脸更白更嫩了,登着锦缎靴,提溜着一把小木剑,站直了还不到关将军腰际。
看的关将军哭笑不得,盯了片刻,抄起崔颂的腋窝把他举过了头顶。
“哈哈哈崔兄,你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他对自己父亲,上一任的崔丞相说。
崔颂至今记得那爽朗的大笑,惊走檐上数只鸟雀,也惊开了崔颂头上一片阴翳。
那几年难能太平,关将军无需四处征战,没事便要登门造访,名为教小崔颂习武,实为躲着老婆讨几口酒喝,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威震天下的大将军是个耙耳朵。
关将军教崔颂几招防身之术,本着的是教着玩玩的心态,可崔颂打小学什么就较真,属实生龙活虎了一阵,大多数时候,关将军讲的战场上的箭矢如何贴着眉毛划过去,训练过的鹰隼如何招招手就站在人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