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幢幢,宣锐沉脸立在案前,望着面前的孚山城防图蹙眉。
今日下午又增加了六名痢疾病患。这六人来自青桐、丹枫、孚前、金桂等四条街区,除了孚前街紧挨孚中街,另外三条散布城东、城南、城西,相距甚远。
很明显,痢疾之症已有全城开花之势。
可这不应该。因为谢飞发病之初,照看他的关甄就很慎重地采取了隔离之法,最大限度地减少接触人员,且将一应不洁之物统统烧毁。
后来的杨田也是如此做的。十多天中,一切平稳,然就在今日上午,十二名军士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大夫诊断,竟全是痢疾。
怎么就爆发了呢?明明谢飞都要痊愈了。宣锐眸色微动,提声道:“来人。”
一个而立之年的旗长应声而入,是关甄。他家在孚后街,听闻杨田封路,立刻赶来襄助。
“每日是谁负责焚烧,可都烧干净了?”
“回将军,是赵全,他做事仔细,当是烧干净的,我要求把灰都埋掉。”
“把赵全带来。”
很快一个干瘦的兵卒被领到了宣锐面前。
“赵全,你要说实话,那些不洁之物,当真都烧掉了?”宣锐盯住赵全。
赵全颤声应了个“是”字,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打湿了黑布衣衫。
“那焚烧时,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路过的也算。”
闻言赵全打了个寒颤,人就站立不住,扑倒在地。
“将军,我错了,请将军赎罪。”
宣锐沉声道:“你说,说清楚。”
“前天晚上,我,我在孚中街尾刚要点火的时候,碰上了打更的小胡子,他把酒葫芦递给我,同我聊了几句就走了。我也没在意,可,可是后来,我发现少了一条手帕,就是王大夫蒙面的那条。”说完,赵全已是泪流满面,连连叩首。
关甄却是愣住,不洁之物乃传染之源,之所以焚烧深埋就是为了切断,谁知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差错。
“将军,属下失职,还请责罚。”
“不关你的事,拿人。”宣锐冷声道,心下沸然,果是有人捣鬼,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明目张胆。
然关甄带回的消息却令人失望。
那小胡子溜了。左邻右舍说他昨日就没到家。
“将军,请允许我挨户搜查,我问过城门值守,昨日并未见小胡子出城,他一定藏在某处。”关甄请命道,一张方脸因愤怒而发黄。
狡兔三窟,穷追猛打,自然能揪出来,却非上策。随着封路、痢疾病患的增多,城中人心已是惶惶,若此时搜城,只会令惊慌更甚,且有进一步传染病菌的可能。
宣锐立在窗前,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关甄,你先休息,一盏茶后来找我。”
房中安静下来,宣锐揉揉眉心,重新理顺思路。刚才只想到有人捣鬼,可就凭一条帕子,能让这么多人同时染病吗?小胡子他们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如果有,会是什么?
忽然关甄再次敲响房门,说余庆有急事来报。
“快进。”
余庆应声冲进房里,急道:“将军,青桐街黄记鲜果铺,请您派人搜查。”
宣锐一怔:“为何?”
“那四个女病患,都是吃过黄记枇杷后才发病的。我猜,也许黄记家有痢疾病人,却瞒而不报,故意使坏。”
“你猜?”
余庆不敢看宣锐,红着脸道:“阿姐没有多解释,我只能猜啊!”
*
夜深人静,服过汤药的女子们都睡下了,偶有轻微的鼾声传来。朱敏却是毫无睡意,都两个时辰了,余庆还没回来,难道她的估算错了?
还是说又有变故。朱敏想着,再坐不住,悄悄离开东厢房,开了院门,想找杨田问个究竟。
不妨门外立着个人,杨敏吓了一跳,却没出声,因为借着门下灯笼,她已瞧见,那人正是宣锐。
没想到她会出来,宣锐也是一惊,但也好,反正他也是来告诉她结果的。
“是黄记果品铺的问题,两个伙计得了痢疾,那黄老板不给治,也不让人休息,俩伙计怀恨在心,就把口水……”
“停!”朱敏急急打断宣锐的话,“这种事不用说那么细!抓到罪魁就好!”
宣锐点头又摇头,一张黑脸沉如深潭,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那黄老板是个生意人,唯利是图,就算不救治伙计,也不会留人在铺中,他不怕死吗?但这个问题已经无从寻找答案了,因为那黄老板已自缢身亡,关甄赶到时,那两个伙计也吊在梁上,差一点就一个活口不见。
畏罪自杀,听起来是那么回事,谁知是不是幕后真凶的斩草除根之计呢!
朱敏见宣锐摇头,不禁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