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曲廊,穿过不计其数的院落,三人来到相对僻静的西花厅正堂。
远远看得厅内有一男子背身而立,身长约莫八尺上下,头戴皂色幂蓠遮面,身罩墨黑金丝团龙纹鹤氅,孤高清冷的背影,直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子。”朱仪朝那人抱拳复命。
他口中的“公子”除了秦寒息还会有谁?
秦寒息转过身,因着幂蓠,一时看不清神情。
“好巧,你也在这啊。”蒙溯率先开口打起哈哈。
“启敏,送小公子回去。”冷峻的语气,不怒自威,压根儿由不得他人拒绝。
可偏有例外。
说来也怪,吴国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敬他,畏他,惧他,怖他。唯独眼前的垂髫小儿。
“小叔叔,您不知道今日之行真是令弛儿大开眼界,所以···。”
“弛儿,王兄可好?我也有些时日未去找他下棋了。”
前一刻还眉飞色舞的秦弛小脸顿时一白,忙不迭道:“父亲他很好,时日不早,弛儿就先行回去了,小叔叔,蒙哥哥再会。”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弛就由朱仪牵着走远了。
“你的好侄儿整整折腾了我一下午。”她随手抓了块栗子酥就往嘴里送,“他倒自个儿吃的香,我可是快饿死了。”
“走。”他摘下幂蓠,自堂门而出。
“哎——去哪?”
“我还以为殿下要请我吃天香楼的脆皮鸭,漱玉楼的红梅鱼肚,落梅坊清炖狮子头坊,蓬莱阁的干烤大虾。”她边说边打量着眼前七拐八弯的窄巷,“却不想,堂堂吴国小王爷居然抠门至此。”
“酒香不怕巷子深。”他开口,语藏玄机。
二人远远看得一杆标有“清明新酒”的酒旗高悬,质朴至极,单是用竹竿挑在树梢头,再走近些还能看清底下用黑字署上的店家字号。“林记干丝”黄昏渐,他们的身影被斜阳拉长。“就是这儿?”
秦寒息颔首。
一个极为简陋的食摊,横跨巷子两侧,一侧的茅草屋作为后厨,一侧则在挨着后厨墙根露天摆了十几张小圆桌。此刻已是桌桌爆满,来客仍是络绎不绝,大伙自觉排起了长队,人气之旺自不消说。
“民以食为天,食以民为贵”她笑道,“真正的美食还该在民间。”
“子晰,你可是好久没来尝林伯的手艺了,今儿还带了朋友呢!啊油——”这时一位年过花甲、眉目慈祥的老者,忙着手头的活远远地招呼着他们,“真是对不住,你看老朽这地方寒碜的,二位来了都么的地方落脚,等刻儿,等刻儿!”
“不妨事,您先忙。”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才轮上空位。
方一坐下,秦寒息便驾轻就熟道:“林伯,您将大煮干丝,葱油饼、五色小糕 、鸡丝浇面、薄皮包饺、熏鱼银丝面,鸭血粉丝各来一份。”
“好嘞。”林伯对这种点法并不惊讶,忙去后厨张罗了起来。
金陵城内,世家大族云集,多得是挥金如土的公子哥。通常他们慕名而来,为满足口舌之欲一式一份,以至于每样却只吃得下一口,胎器得很。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管这叫“海点”。
而眼前的常客也即是林伯口中的“子晰”:考究的衣饰,周全的礼数,不凡的气度皆为常人之不能比。
出生高阀门第?相较于韩、朱、苏、张、陆、萧——吴国六世家的子弟又复如何?
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这点,年过半百、阅人无数的老者过目即有定论。
不过话说回来,出生高贵是客,出生贫贱怎的就不是客了?两者对小贩林伯来说并无区别。所以他一视同仁,不作探究,不添烦恼,只求守着这方寸食摊,平稳度日,足矣。
“你疯了,怎么吃得了?”她瞪着他。
“你不是吃不饱吗?现下随你怎么吃,不够再点。”此刻秦寒息竟是心情极好,开口挪揄。
“好,这可是你说的。”
夜幕下的金陵,华灯煌煌。
此刻,二人面前横七竖八铺陈着十来个空碗。
蒙溯登直腰杆坐于长板凳上,估摸是吃得过撑以至于缓不上气来。而在她对面,秦寒息正就着五色小糕浅品梅子酒,高门少年,风度翩翩,神采英拔。
“你们江南人就是秀气,八尺男儿竟也只吃得下这些。”她加重了力道拍着胸口想以此顺食,同时面色鄙夷地看向他。
“方才那架势,我怎敢跟你抢。”不仅是眉目,连唇畔都带着薄薄的笑意。
“啊吃好啦,这位小锅胃口好得很,来碗荞麦茶消消食。”来人是林伯的女婿,大约四十出头,长相敦厚。此时正握着杆粗柄陶壶,手脚麻利地奔走于圆桌之间,“今儿夜里有庙会,你们不妨去看看热闹?”
“庙会?”闻言,她眼前一亮。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