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欧文学长,是你吗?”一个细细的嗓音响起。
这个奇特的称呼让欧文停下脚步,转头,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向他奔来。
“我们认识吗?”
“不,我只是听到尼克学长提起过你。今天你看到他了吗?”
“早上离开宿舍就没见过了。你找他有事?”
“他拿着一个这样的东西走掉了,我在哪都找不到他。”维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撕下来的纸递给欧文。“我害怕他会做傻事。”
做傻事——这倒很有可能,欧文默默想道,接过纸片扫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
“你觉得他会用这玩意儿戳瞎自己?”
“我不知道,但这根针他原本是一直藏着的,被我看到后就匆匆跑掉了。”维托的眼中写满焦灼,似乎是真情实感地为尼克感到担忧。“他已经失踪好几个小时了,要通知学校吗?”
“再等等。他经常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游逛,不一定是出事了,先别惊动太多人。”欧文沉着道。“你向西向南找,重点看看校史馆和酒神厅,我向东向北,不论有什么结果,7点半都在中心区汇合。那时再做决定。”
“没问题。”维托重重点头,拔腿就跑。
欧文朝校长室的方向望了几秒,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直奔北区。
温室没有、废矿区没有、宿舍也没有。欧文从中心一路向北,把尼克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人影。如果不是因为风浪太大、海神港关闭,欧文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翘课跑到别的岛上去玩了。
“千万别让我通知学校找你……”欧文在心中祈祷着。如果是校方管理部的人找到尼克,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一种结局。
灰褐色的积云铺满天空,海鸥也失去了踪迹。途径沙滩的的时候,他朝海边看了一眼。荒凉的海岬边,一个白色的身影蜷缩在黑色的礁石上,渺小又孤寂。
“操。”欧文再也忍不住了,爆出一句发自肺腑的咒骂。“疯子。”
风很大,海浪拍击着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水汽,石子黏糊糊的,他必须得十分小心才能不让污水溅到裤脚上。
“嗨,尼克,回来!”欧文冲那个背影喊道。“那个地方危险!”
尼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对他出现在这里表现出丝毫讶异。准确地说,他脸上朦朦胧胧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谢天谢地,他的眼睛还是完整的。
“你呆在那干什么?明天还有作业要交,我已经写完了,你要看吗?”他没话找话地说着。虽然尼克平时也神神叨叨的,但这种不为所动的状态明显有问题。“怎么了?你发什么呆?总不是想不开要跳海吧,富婆追到了吗?”
尼克举起一封信晃了晃,然后松开手,点燃了它。空气过于潮湿,信纸燃烧得十分缓慢,几次被风卷起,才在落入汪洋之前化为灰烬。
“罗尔斯太太过世了。”男孩用口型说。
天地辽阔,欧文有一瞬间的失聪,但浪花拍击和海风呼啸很快都回到他的感官里。一种遥远的悲伤触碰到他,但令人奇怪的是,他明明不认识任何姓罗尔斯的人,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
“我很抱歉,”欧文觉得嗓子发紧,“但是你能下来说吗?那块礁石太危险了,学校从不允许——”
尼克点点头,站起身,缓慢地从礁石上面爬了下来。欧文几乎感到有些诧异——尼克很少会有踏踏实实走路的时候。他总是在飞奔、翻跃、大笑,这位夫人的去世对他来说显然形成了巨大的打击。
当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之后,欧文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嗯……学校有特殊假期,只需要——”
“不用了,”尼克摇摇头,“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欧文讶然。“罗尔斯太太年纪很大吗?”
尼克毫无必要地躲开他的视线,偏头望向大海。“她跟我母亲一个年纪。”虽然眼睛干燥,他的声音却闷闷的,带着某种潮湿的味道。“我写信告诉过她小心摔跤,也提醒过周围的人,还是没能避免。”
“听上去像是一场意外。”
“已经提前知道的结果,还能算作意外吗?”
“我不明白。”欧文听得一头雾水。每次和尼克对话,欧文总会觉得自己特别迟钝,尼克说的话总要他额外解释一次自己才能听懂,这次也一样。
尼克无力地笑笑。“打个比方吧,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毫无征兆的,而你碰巧能观察到某些迹象。你会尽可能提醒周围的人,帮他们避开可以避免的麻烦,尤其是你特别亲近的那些,但时间长了,总还是有遗漏的部分。别人的人可以将其归咎于意外,但你不行,因为你会觉得是自己亲手伤害了他们。”
“听着尼克,我不知道罗尔斯太太是你的什么人,但你不需要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的死亡负责,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