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信出走的大儿子,肉眼可见地忙慌害怕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我和小环接女红活计来做,一个月的时间,是熬瞎了眼睛也帮不上多少的!天啊,大嫂,我昨天脑子乱乱的,直接走了,这孩子一早这样去,肯定被逼急了……”
王氏眼神闪了闪,挨着兰惠茹悄声道:“我们家老汉可是凑了足足五两银子,全交到你家泽川手上了。可还差那么多,我们也拿不出来,不然,岂有不帮的?”
“真是太谢谢大哥大嫂了,我会想办法还你们的。”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马上又反手擦去,垂下头,“只是我如今住在春霞姐这,已经很麻烦她了,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况且霞姐的性子,村里人谁不晓得,她说不借,不管这事,就是不管。她多不喜我去插手这个,饶是我着急,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一点啊。”
兰慧茹其实与常春霞并不算相熟,何况两家人原来还有些嫌隙,这次人家愿意热心相助,她又惊惶又感激。
自打常天凌和常海富去南直求官不顺,发生事故之后,两个常家就互相存了芥蒂。最终是常春霞的二弟弟遇难离世,剩下常海富侥幸活着,辗转几年后瘸了一条腿又回来了。
以后盱眙县的常家人对这几个外来常家子就看不顺眼,常春霞对海富成见尤深,那次还咬定是他害了她弟弟。
先前多亏有赵母在,两家才勉强维持和睦。赵夫人去世后,两边很快分家了,常春霞带着她的妹妹们,再不同常海威兄弟有所往来。
王氏听着这话,心里也极为认同,常春霞火爆脾气,倔驴一样的人。年轻时就嚷着要守着父母亲,不肯嫁人,耽误了几年,还是挑了个无父无母的书生入赘,生了两个姑娘,把她们当男人一样的养。
她点头道:“这可难办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没准泽川触两天霉头,混不下去,不就又回来了?”
兰慧茹还是愁眉不展:“他回来自然是好,可这钱的事……”
王氏拍了拍脑门,笑道:“正好说起你霞姐,这不还有一个主意,可以说是两便!”语毕,她前后看了看,咬着兰慧茹耳边说了。
兰慧茹听后,大吃一惊。
*
泗州城,码头。
常泽川远远就看到河岸像海市蜃楼一样映在天边,走进发现,这里相较之前更是人烟稠密之处,商贾蚁集,酒旗斜竖,货物丰富,往来北游南旅者不息。
辽阔的淮河水面,此时风平浪静,水银如镜,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极目远眺,帆索扬扬,涛声阵阵,各地的运输船队、渔船川流不息,争相辉映。
恰是午饭时间,码头的工人都蹲坐在阴凉处休息,有些还在吃饭。
常泽川跑去问了几人,得知这里是不包食宿的,除非是和船队签了契,随船远行,这种跟半个船工、水手似的,平时靠岸下船也帮着搬运些。
成片的运输船只,分属不同商号,各自独立招揽散工,搬运的货物也各不相同。每天清晨,短打的工人便齐齐聚集码头树下等活,待运船靠岸,管事的大嘿一声,招一招手,他们就蜂拥而至。
一直干到傍晚日落西山,再从管事那里结算工钱,一般按每天十五文给,搬运的东西不同,工钱给的也有多有少。全程有小工头盯着,是不容许有人偷懒磨叽的。
一个头裹布巾、红脸粗眉,穿着半袖的络腮胡大汉说:“招人上去的那些都是大船,整日整日往外跑,十天半月不着家,虽说工资是多些,但到底不太方便。咱们都是要养家,有老爹老娘,可不敢跟着跑,就怕出了什么差池。有些人跟着船跑着跑着就没回来了。”
络腮胡靠在树边坐着,脚上的布鞋几经磨损,面上打了几个补丁。他长叹一声,“这两年大家都过得难些,地里收成不好,前几天码头这还出了事,有一对兄弟……”
络腮胡身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因见他口无遮拦,便推了一把,顺势接过话茬,转移话头。
老头上身没穿衣裳,仅腰间系条布带,露出黝黑的皮囊,光着瘦筋筋的膀子,肌肉紧贴肋骨。常年的体力劳作在他身上镌刻下千沟万壑,看起来有一种又蛮又拼的劲儿。
“我是想去,可他们不收我这样的老鬼,年轻人倒是可以跟船去跑,但是像你这种斯文白净的小伙嘛……”
瘦老头摇了摇头,像在看一块后腿肉,上下扫视过来,挑挑拣拣地评价道,“胳膊一看就没力气,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了,你这样的,到了水上也会犯晕吧。我瞧你第一次来,这边做码头工不喜要生面孔,更别说你这样式的,一看就不是卖力气的人。”
常泽川刚想冲络腮胡细问,是不是码头出了人命,但见老头避讳的模样,便缄默不提,又被他不礼貌的眼神冒犯,肚子里腾起几分火,却咬牙不语,只是默默良久,惆然笑了。
“家里实在缺钱,这才想来泗州城做工,已经问了一路,没有哪里肯要我的,眼下只能来码头了,我不怕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