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畅快淋漓的骤雨过后,京都才算真正突兀地迎来了春天。
一夜之间,原本紧紧闭着的花苞,纷纷开始打开一个小口,如羞答答的小姑娘,欲拒还迎、犹半遮面地露出自己的娇靥。
熹微晨光里,满地皆是晶莹雨水与晨露,空气中透着淡淡道草木清香。
棠梨院外,李瑶兮抬眼看着门口那块描金匾额,低首一笑。
前几天谢兰双告病的消息就从棠梨院里传了全京都。奈何雨大难行,李瑶兮也没能来探望。
今日是谢兰双病愈后唱的第一场戏,听说是以前没唱过的新戏文,原本下雨那几天就打算唱出来的,不期赶上谢兰双生病,才拖延到了现在。
戏院门口早就摆出来了新的招牌。红底金字,离老远便能瞧见,十分醒目。
李瑶兮提前了解过这个故事的内容。这一出叫《轻罗平冤》。戏里的轻罗是当朝将军乔定北的爱妾,偏生乔将军在前线被奸相裴世纶诬陷叛国,圣上震怒,即刻将乔将军押入狱中。轻罗不信夫君会做出此等事,在京城四处奔走,搜集证据,最终为乔将军翻案,夫妻团圆。
不新颖,但还不至于落入老套。
谢兰双自然扮的是轻罗。与温画屏代表皇家的黄色裙袄、八尾凤钗不同,轻罗既然是小妾的身份,衣饰要简单朴素不少,可灵动不失女儿气。
李瑶兮还是择了上次的座位———第一排的正当中。
谢兰双只消往下面稍稍一扫,就能轻而易举地注意到她。
很快,戏就开场了。
谢兰双似乎恢复得相当不错,嗓音更胜从前。
先是有一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小子,扮成婢女模样:
“二夫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谢兰双蹙眉。
“何事惊慌?”
“将军与敌国往来,已然被押入大狱了!”
谢兰双容色大变,右手一颤,握着的杯子脱手,当啷掉在地上。
“二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哟!”
谢兰双以手捂住心口。
“你先退下,待你家主子思考对策。”
“喏。”
那小龙套,又撤回后台去。
谢兰双开腔念白:
“嫁与将军已数年,和如琴瑟招人羡。哪知今日忽蒙难,一朝受了无故冤!”
至此,他眼中已然盈满亮晶晶的泪珠,却是将落未落。
若是这泪真的落下来,便会冲去脸上的粉墨油彩。像这样楚楚含泪的姿态,才是最美最打动看客的。
“定是那裴世纶心藏奸,颠倒黑白御驾前。承舆呵,您莫要不分佞与贤,错信小人言!”
李瑶兮歪着头,细细咀嚼唱词。
谢兰双兴许想唱个“开门红”出来,整场下来都专注无比,甚至一眼都没往下面看。
戏落幕后,李瑶兮由班主引着,绕到园子后面最僻静的地方。
班主深念李瑶兮的好,上赶着热心肠地为她介绍:“我们这兰官喜欢安静少人的地方,就住在这最偏的西南角来了。不过咱这戏园子一共也就这么大,没多远了。”
虽然李瑶兮来过一次,她还是很耐心地倾听了班主的全部话语。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
谢兰双居住的小楼前,一树杏花正繁茂。被雨露浇灌后,花瓣盈盈舒展,如天边红云,明艳不可方物。
“小的不上去了,您自个儿可看着点脚底下,别被裙子绊了。”
谢兰双对着铜镜,卸妆刚卸到一半,就从镜中瞥到门口李瑶兮的身形。
他拿着帕子的手倏地因失措一抖,飞快回头,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嘛?”
谢兰双沾了口脂的樱桃红唇紧抿,画成吊梢样的桃花眼下一刻就微微带笑,悄声道:“当然能来,且……时时刻刻能来。”
李瑶兮都来了,他也索性将帕子放下,不卸这个妆了。
“有橙子?诶,我剥一个行不行?”
李瑶兮瞅着桌上有一个盘子,里面摆着的似乎是新鲜的甜橙,问道。
谢兰双忍不住笑了,做戏久了,就连发笑也带着娇媚风情:“你再仔细看,那明明是橘子!”
李瑶兮过去拿起一个,发现果真是个柑橘。
她尴尬地搓搓手,然后笑眯眯地为自己找补道:“反正长得差不多!”
她用指甲剥开橘皮,一股清香顿时弥漫出来。
“说来有趣,我小时候在戏班子的小名便叫橘子。”谢兰双掩唇轻笑道。
李瑶兮择去橘子上的白丝,好奇问道:“娘给起的?”
谢兰双摇头:“从小家里头穷,孩子又多,没名。到戏班子的时候,桌上正好也有橘子,师父就随口起的。”
李瑶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