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双回去就昏昏沉沉地病了两天,高烧,咳嗽,引以为傲的嗓子也倒了。
班主急得够呛,冒着雨请医问药,让医者开了方子,生怕这棵支撑棠梨院的大树轰然倒下。没办法,谁让人家红呐?
等到第三天,谢兰双清醒一些后,睁开眼睛就低声道:“我要入宫。”
班主以为这位主儿被烧糊涂了,纳闷地确认道:“您说……入宫?”
“是……”谢兰双强撑着起身,道。“麻烦您备下马车。”
班主不知道他入宫为何事,但是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未敢多问。见实在拗不过谢兰双,便依他的话去寻马车了。
绵绵春雨连续三天未断,谢兰双带了一把伞。独倚在马车内时,他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又想起在陆府那一夜的夜雨来。
那深入骨髓的冷意似乎回来了。谢兰双仍发着烧,身上有点发冷,干脆阖了眼尝试浅眠。
按照宫规,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前的那一方广场上,而不得驶入。进宫对谢兰双是家常便饭,故宫门处的侍卫与太监都识得他。有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在侍卫给谢兰双搜身的工夫就机灵地跑去御书房传话了。
侍卫见谢兰双犹带病容,不好太严苛,又因为对方入宫惯了,于是只随意搜查了一下就作罢。
之前报信的小太监利用这么点时间已经跑了回来。
“陛下在御书房批折子,您得自个儿走过去。”
谢兰双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只撑起伞独自步入雨中了。那伞是素白的底子,上面绘着浅紫色的兰花。
宫中甬道上只余雨水砸在石砖地面上的声音。虽连续了三日,雨势却只增不减,匝地后又溅起,不过片刻就将谢兰双的袍角溅湿了大半。
不知是雨雾遮住了视线,还是被这病体拖累,谢兰双眼前的物事愈发朦胧模糊起来。他虚浮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连忙右手扶住被雨水打成深红色的宫墙,才堪堪稳住步子。
他停下步伐暂歇,心中却更坚定了一路走到御书房的念头。
今日尚且只是走到御书房,若他连这点路都撑不下去,又怎么走向来日的光明大道?
身畔深红色的一道宫墙,竟像极了那夜沾了雨水的红色杏花。那萎靡衰败的深红色已不复鲜艳,但落在谢兰双眼里依旧刺眼无比。
可是李瑶兮……
谢兰双尽力在脑海中摒除那个红衣身影。
他马上要见的是庆国皇帝,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
若能为这等尊贵之人效劳,何愁脱不出泥潭?
庆帝果然如小太监所言在批折子。他的双眉时而紧皱,时而欣慰地舒缓。
终日都需要对着这上百份奏折,还要时不时被底下不成器的大臣气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谢兰双困难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道:“陛下圣安。”
他的双膝在坚硬冰凉的地砖上被硌得发疼,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几乎软绵绵地歪在地上。
他暗暗咬牙,不动声色地伏着身,然后听庆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免礼,平身吧。”
谢兰双用双手在地上撑了一把,这才能挣扎着站起身。
“赐座。”庆帝看他仿佛难以支撑,淡淡对门外的小太监吩咐道。
谢兰双心中舒了一口气,拭去额前冷汗,在圆凳上落座。
“病了?”庆帝合上一本奏折,问道。
谢兰双纤长如蝶翼的眼睫微扇,哑声道:“受凉染了风寒。”
“那进宫做什么?”
谢兰双几经考量,最终决绝道:“陛下如不嫌弃,兰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如果他此时抬头,就能看见庆帝眼眸里含着令人猜不透的笑意。
几乎没有事情能让这位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的皇帝闻之色变。对于一位戏子的投靠,他同样没有表现出意外。
毕竟谢兰双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卑贱、太渺小,以至于他根本不用对其上心,轻轻松松就能将对方拿捏在股掌之中。
谢兰双久久没能听到回答,心中暗自忐忑起来。眼前的中年男子如在云端,捉摸不定。
良久,庆帝轻飘飘地问道:“改主意了?”
谢兰双毫无犹豫,低眉缓缓道:“病中茅塞顿开罢了,先前一时不明事理,辜负陛下苦心,特来向陛下告罪。”
庆帝的声音含了几分压迫感:“听你的意思……是想将功折罪?”
谢兰双不顾虚弱的躯体,再次重重跪下,双唇轻颤几瞬,磕头道:“悉听陛下差遣。”
庆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移过。
御书房内只听得见泠泠雨声。
良久,庆帝缓和神情,叹道:“别动不动就跪了,朕不是昏君,你不用如履薄冰。”
灯火明灭,只照亮了谢兰双的半张面容,剩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