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可太子毕竟是储君,若是被废,心里难保不平。待到陛下殡天,未必不会反。而四皇子肯定也不会给自己留这么个隐患,哪怕他真的不想,我们退一万步来讲,那些支持他的朝臣未必没有与太子有仇怨的,总会寻了机会迫使他不得不动手。”
越葭见九皇子还是不想相信,就继续说道:“崇王和陛下明面上不也是兄友弟贤,互相扶持过来的吗?可今日上午,陛下却拉着秦止游湖,说是关心老王爷的身体。但陛下明明两月前刚见过老王爷,而且秦止同样也待在都城里,不曾见过老王爷,哪知道他的身体好不好。这不也是试探吗?”
最后,她又感叹一句,“人嘛,总是会变的。”
九皇子还想说些什么,可却发现没什么能反驳的。
他沉默一会儿,冷哼一声,重新转回原来的话题上,说道:“是呀,人总是会变的。父皇当年为了三姊也算是干了不少荒唐事儿。就像你说的,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废储君,像前朝一样,扶一位女帝出来。可最后不还是将三姊嫁给了不爱之人,后面也没顾及她,直接下旨诛了千氏九族。”
“皇子公主的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就连陛下同皇后那般情深意切,最后不也纳了其他人。”越葭仰头望天,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位明眸善睐的女子。
三公主是在越葭五岁那年出嫁的,她对三公主的记忆也仅仅只剩下些模糊的身影,其余的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不管怎么样,陛下还是很疼爱三公主的。当时的千氏不仅是名门望族,而且族中关系简单,那位驸马也属良配。就算最后千氏谋反,他还是留下了已经嫁作人妇的三公主。”
当时的推测其实是三公主谋反,可最后出来的召令却并未包含三公主。所以,那天的召令一出来,整个都城都炸了锅,前来觐见的朝臣那是一波接着一波,越葭到现在都还记起皇帝当时忙得焦头烂额,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唉,人嘛,只要有了软肋,必然会被掣肘。”九皇子说道,“所以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1】。”
“哪那么容易呀,大环境裹挟下,谁又能不落俗套呢?”越葭多看了九皇子几眼,有些悲观道。
“也是,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被裹挟着去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兴许,等到父皇龙驭宾天,天下大乱之时,我会被人推着上去争上一争。”九皇子顿时觉得分外可悲,他不禁苦笑一声,说道,“人只要是生活在宫闱里,命便再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许是察觉气氛有些低沉,越葭开了个玩笑,“也许未来某天,你我也会兵戎相见。”
九皇子转过头去,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他郑重其事地承诺道:“不会的,不会有这一天的。”
“开玩笑嘛。”越葭笑笑。
二人沉默良久。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你以前为什么总爱偷偷溜出宫。”九皇子突然扭头道,“的确,外面的世界果真更广阔些。”
越葭望着天空,有些茫然。
大吗?
真的大吗?
可为什么,她还是有一种被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的感觉呢?
再次沉默片刻后,越葭有些唏嘘道:“其实,最让我没想到的是,三公主那般才华横溢,最后居然是难产而死。”
说罢,她又欠欠地来了一句,“你看,我就说早婚不好吧。”
“那也不能像你一样,二十都不出嫁吧。”九皇子不禁有些无语道。
“太祖母整日盼着你娶妻生子,你不也没娶吗?”越葭无所谓道,“咱俩,半斤对八两,谁都别嘲笑谁。”
“牙尖嘴利。”九皇子笑骂了一句。
他还想给越葭倒酒,却被她捂住了盛酒的器具。
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望向她。
“不能再喝了,明日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越葭意有所指地挑挑眉。
九皇子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放下酒壶,轻笑一声,“行吧。”
“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九兄也早点休息。”越葭将身上的大氅还给九皇子,准备离去。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九皇子接过来,还是有些担忧道。
“九兄放心,从关雎宫一出来,我就遣人去做准备了。”越葭胸有成竹道。
“那……要不要赌一赌?”九皇子心里稍微安了些,他笑着说道,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
越葭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两人惯常的默契让她很快就做出反应,“我赌他直接去找我。”
“那我就选……他被臭骂一顿,再去找你。”九皇子一边思考,一边戏谑道,“一坛千里醉,可好?”
越葭点点头,最后还是提醒道:“明日,还请九兄千万不要掺乎其中。”
九皇子“嗯”了一声,独自吹了会儿冷风,饮光了壶里最后的酒,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