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天色渐晚,教室里的吊扇呼呼转着,广播里的英语听力还在播。
墙壁上的老旧音箱,传出了模糊的英语对话。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温不语感觉得到背上直冒汗,就连心里也闷闷的,喘不上气似的难受。
她握着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风扇。
虽然转得确实慢,但也不是完全没风。
可能是最近穿长袖外套的原因吧。
温不语垂下脑袋,把袖子浅浅卷了一圈,突然间触到了什么,吃痛地唏嘘一声,又默默把袖子放了下来。
应该是,自己太浮躁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继续听着英语听力,一边拿了本书扇风。
抽动的书页夹带着一张纸,哗然落下。
温不语低头去捡,那张泛黄的纸却不小心被陈雨宁踩在脚下。
脚底摩挲着嘶嘶声。
陈雨宁正在和别人聊天,激动时抬脚移开了。
温不语抿唇,趁她移步之际捡起纸张,轻轻拍了拍上头脚印的灰,宝贝似的放在桌上。
这是外婆留下的遗物,一张她与外婆共同完成的画作。
温不语拿着泛旧纸张的手僵住,酸涩的苦意攀上喉咙,又堵在她胸口。
闷得难受。
想起了她的外婆啊,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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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不语是早产儿,自出生便不会哭闹,小小一团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很可爱,怎么掐都不会哭。
她的奶奶抱着她嚷嚷哭喊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就把她举到窗口作势要从高楼扔下去。
那可是七楼。
是她的外婆冲出来拦住,也救了她一条命。
后来,家里人给她取名“不语”。
似乎是名字的诅咒,温不语4岁后,还不会说话。
家里的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没人想管她,她就每天都躲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偷偷地看电视,然后自己和自己玩。
她很少出去外面玩,因为她不会说话,爸爸妈妈嫌她丢人。
同龄人拉着小熊气球在外面欢乐飞奔,在阳光下灿烂微笑,更衬得她见不得人。
外婆知道温不语过得不好,便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江夏接她。走时还说,“不语这孩子我照顾,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们休想欺负她!”
那里,叫北山。
她的外婆是对她最好的人。会给她讲故事,会教她唱歌,会省下零零碎碎的破旧纸币当宝贝,给她最疼爱的外孙女买洋娃娃。
北山四季分明,冬日最美,可温不语从没见过。
外婆春日里带她去田埂里赏花,夏日给她买冰淇淋和雪糕,秋日带她去寻红色的枫叶做贴画,她就满心欢喜的等待冬日。
后来,大雪纷飞,落于北山。
外婆死了。
那个疼爱她的白发婆婆,生前住在老旧房子里,死后也只能从此住在一个小木盒里。
小时候,温不语总觉得外婆肩上宽厚温暖,能背得动顽皮的她。
可如今变得这么小了,她只能捧在手里……
幼时的儿歌不辨方向的响起,她觉得那是外婆温柔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学校广播里,不知道是谁点的《送别》,戳到她的伤处了。
她在广播室里值班,突然眼角发酸,眼里似乎有泪要逃出来,温不语双手捂着脸抑制着,泪水汇聚越来越多,多到模糊了她的视线。
“砰!”有人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温不语哽咽声变小,慌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匆忙握紧了手里的纸张。
一个比她高许多的少年无意间撞进了广播室的门,带着一股轻飘飘的烟雾气,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是他。
温不语抬眸,一眼就看清了祈愿那清隽的五官,轮廓俊朗分明。
被人撞见哭鼻子,是件难堪的事情。
她只偷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
此情此景,就像四年前初见时那样,她的心中被无形的温热的手掌重重揪了一下,慌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