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3 / 3)

下午最后一节课,天色渐晚,教室里的吊扇呼呼转着,广播里的英语听力还在播。

墙壁上的老旧音箱,传出了模糊的英语对话。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温不语感觉得到背上直冒汗,就连心里也闷闷的,喘不上气似的难受。

她握着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风扇。

虽然转得确实慢,但也不是完全没风。

可能是最近穿长袖外套的原因吧。

温不语垂下脑袋,把袖子浅浅卷了一圈,突然间触到了什么,吃痛地唏嘘一声,又默默把袖子放了下来。

应该是,自己太浮躁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继续听着英语听力,一边拿了本书扇风。

抽动的书页夹带着一张纸,哗然落下。

温不语低头去捡,那张泛黄的纸却不小心被陈雨宁踩在脚下。

脚底摩挲着嘶嘶声。

陈雨宁正在和别人聊天,激动时抬脚移开了。

温不语抿唇,趁她移步之际捡起纸张,轻轻拍了拍上头脚印的灰,宝贝似的放在桌上。

这是外婆留下的遗物,一张她与外婆共同完成的画作。

温不语拿着泛旧纸张的手僵住,酸涩的苦意攀上喉咙,又堵在她胸口。

闷得难受。

想起了她的外婆啊,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

温不语是早产儿,自出生便不会哭闹,小小一团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很可爱,怎么掐都不会哭。

她的奶奶抱着她嚷嚷哭喊着“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就把她举到窗口作势要从高楼扔下去。

那可是七楼。

是她的外婆冲出来拦住,也救了她一条命。

后来,家里人给她取名“不语”。

似乎是名字的诅咒,温不语4岁后,还不会说话。

家里的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没人想管她,她就每天都躲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偷偷地看电视,然后自己和自己玩。

她很少出去外面玩,因为她不会说话,爸爸妈妈嫌她丢人。

同龄人拉着小熊气球在外面欢乐飞奔,在阳光下灿烂微笑,更衬得她见不得人。

外婆知道温不语过得不好,便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江夏接她。走时还说,“不语这孩子我照顾,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们休想欺负她!”

那里,叫北山。

她的外婆是对她最好的人。会给她讲故事,会教她唱歌,会省下零零碎碎的破旧纸币当宝贝,给她最疼爱的外孙女买洋娃娃。

北山四季分明,冬日最美,可温不语从没见过。

外婆春日里带她去田埂里赏花,夏日给她买冰淇淋和雪糕,秋日带她去寻红色的枫叶做贴画,她就满心欢喜的等待冬日。

后来,大雪纷飞,落于北山。

外婆死了。

那个疼爱她的白发婆婆,生前住在老旧房子里,死后也只能从此住在一个小木盒里。

小时候,温不语总觉得外婆肩上宽厚温暖,能背得动顽皮的她。

可如今变得这么小了,她只能捧在手里……

幼时的儿歌不辨方向的响起,她觉得那是外婆温柔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学校广播里,不知道是谁点的《送别》,戳到她的伤处了。

她在广播室里值班,突然眼角发酸,眼里似乎有泪要逃出来,温不语双手捂着脸抑制着,泪水汇聚越来越多,多到模糊了她的视线。

“砰!”有人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温不语哽咽声变小,慌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匆忙握紧了手里的纸张。

一个比她高许多的少年无意间撞进了广播室的门,带着一股轻飘飘的烟雾气,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是他。

温不语抬眸,一眼就看清了祈愿那清隽的五官,轮廓俊朗分明。

被人撞见哭鼻子,是件难堪的事情。

她只偷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

此情此景,就像四年前初见时那样,她的心中被无形的温热的手掌重重揪了一下,慌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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