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天气微凉,他们守着饭馆的窗边点了很地道的铜锅。
“这是全北京最好吃的涮羊肉,保你吃了,就再也忘不掉。”
隔着锅里升腾的烟,她看不清陈柏的脸,但似是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陈柏一笑,张含烟就觉得冬天未至,春天就要匆匆急归了。
饭馆不大,也不繁华,人也寥落,冷冷清清的,但陈柏真的一语成谶,这真的比她后来在北京吃的任何一顿饭都难忘。
窗外又起了北风,却一点也奈何不了屋里的暖,以及两颗心的摸索靠近。
在大人世界里奔波的疲累与在陌生城市求学的惶恐,聚在一起,不过都是想向外界索取温暖罢了,哪怕只是一点,哪怕暖的单薄。
“陈柏,你好,我的朋友。”张含烟端起手边果汁遥遥敬他。
小姑娘似乎不再拘束,没了让陈柏讨厌的防备。
没了皮囊,没了骨骼,没了经络,只剩奔腾的血液与心脏,在接纳,在狂欢,在律动,在肆意生长。
“你好,含烟,我的朋友。”陈柏也端起好久不喝的果汁回敬,入喉的果汁,带来久违的甜蜜。
自从上了大学,就开始穿梭于各个酒场,果汁是什么味道,他都快忘了。
“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当时这个馆子是开的最红火的。”陈柏又给两个杯子蓄上果汁贴心的递给小姑娘。
“味道真的很好。”张含烟忙接过陈柏手中的果汁杯。
“可惜,那些曾经让人珍视的,往往流逝的速度最快。”陈柏又闷下一杯果汁,随之叹气,沉默半瞬才又开口,“随着时间,这里早就不再红火了,曾经的老板也不在了,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厨子了。”
锅里煮的东西依旧在翻滚沸腾,而陈柏的心却也随着天气染了凉意,荒芜阵阵秋。
“不是还有你吗,你也没变啊,依旧还来这里。”张含烟嫌百叶窗碍事,缓缓的拉起来,阳光随着百叶窗的移动一寸寸爬到两个人的身上。
陈柏一僵,随即无奈的苦笑,“我变了的,我也不再爱吃涮羊肉了,能常来,只是还有个念想,想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不用装作大人,多好。”阳光侵染了陈柏的眼眸,周身有了些暖意,但似乎不够。
“回去了又有什么好,过去都是已知的多没意思,不如未来都是未知的有趣,要我说过去的意义,那就是为未来殉葬的大无畏精神,是值得我们去缅怀,但千万不能拘泥,对不对?”张含烟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一双筷子。
陈柏呆愣住了,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有着绝对的勇敢与无畏。
他瞬间对这个陌生的灵魂,有了些许敬意。
“你说的对,勇者都是要朝前看的,我们都要做生活的勇者。来,不说不高兴的了,我们干杯,我代表北京正式欢迎张含烟同学。”陈柏看向张含烟的眼神中又有了赞赏,这一次,不是因为她漂亮。
张含烟仿佛生来就是要穿过层层山隘,走到北京,赴一场灵魂上的共鸣。
玻璃碰撞的清脆,足够纯粹。
“你如果十八,我就大了你七岁左右,事业还算成功,却远不如你通透了。”
陈柏苦笑着摇摇头,又是一饮而尽。
“道理无人不晓,劝人谁都会劝,但只要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突然什么都不懂了,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不过话说,你可真不像大我七岁的叔叔。”精神放松下来,鬼使神差,张含烟咬重了叔叔的音节。
误入棉花糖海里,想在绵软中窒息而亡,膨胀,一点点夺走呼吸,放空,陷落,任由塞满口腔,溺,溺到无法呼救,想就这么甜蜜的死去。
一向稳重的陈柏,却烫到了自己的舌头,第一次在见了两面的小姑娘面前,失了态 。
“七岁怎么着也哥哥啊。”陈柏笑的无奈又宠溺,虽然弧度不大,却是难得的真心开怀。
“我希望,七年以后,和你一样事业有所成就,我能在北京城做最最公正廉明的法官,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每个坏人。”张含烟突然正色,像是对陈柏说的,又像是对自己。
“祝你能得偿所愿,不忘初心。”陈柏眼眶中难得的有些晶莹,朦胧了视线,似是又窥见了当年年少,和小姑娘眸中映射现在的自己,天差地别。
尖锐,锋利,抗争,终归都属于年少,光阴会一点点挫干毛刺,直到修炼成圆,没有再去一腔热血孤注一掷的胆量与孤勇。
在这个布满灰尘的世界,只有也用灰土抹在脸上,才不会活的太艰难。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句话,既无知又自负,又凭什么认为只有自己醒着呢?
“你一定可以的。”陈柏又郑重的对她说。
他不想让张含烟这么早的知道这世界的真相,万一她能真的可以做到不染尘呢。
因为没有千疮百孔过的心,足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