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的畏缩,姬发更是疑惑,而当他看见阿喜头巾下的双眼时,又实在愣怔:这人像是不曾洗脸,但脏污的面目更衬得那一双眼睛像黑沙中的贝珠了。
姬发垂下头,想要避开那炯然的目光,却又忍不住想多看看:“王子的马从巡野回来就泻肚不止,你能看好吗?”
“看看才知道,走吧。”阿喜搓搓手,便要跟着姬发去。
“等等,你不取药?”姬发有些不放心。
“都没看是什么毛病,取药做什么呢?”
阿喜说得也有理,姬发无从反驳,便将她领了去,质子们的马都养在更洁净敞亮的地方,还没走近,阿喜就看到一个挎剑的雄劲男子正不断地围着马槽踱步,心急火燎。
见姬发带了人来,殷郊大步迎来,俊美无俦的脸上还有结着血痂的鞭痕,阿喜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却发现殷郊骤然正色,背起手,不太自然地扭开了头:“你看我干什么?我让你看马。”
“哦。”阿喜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朝那干净的马厩里看去,那儿正栓着一匹白鼻梁的栗色大马,正时不时地蹬蹬马蹄。
“它昨日回来就在泻肚,犯懒一整天了,怎么都不肯出去,但是吃得还是跟平时一样多,你最好快些将它治好,如果治不好就换个能治好的人来……”殷郊与所有战士一样,都极为珍爱他的马与武器,闪电是陪伴他最长久的一匹好马,平日身强体壮从没生过什么大病,冀州不比朝歌,没有可靠的马奴医治,他心里着急,嘴上便难免絮叨起来。
阿喜听得难受,趁着他歇气的工夫赶紧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说罢,便往马厩里走。
“且慢!”殷郊又打断了她:“它认生,你捡一些马粪涂在身上再进去,不然它会踩死你的。”
“……”阿喜面色一凛,晴艳的瞳中积起阴云。
“快点!”
“我不要。”
从没有奴隶敢这样与他讲话。殷郊迟觉自己应当生气,却见那女子径直绕过他,朝着那匹高大的马儿走去。闪电嘶鸣一声,殷郊原以为它要扬蹄,想叫阿喜闪开,却见马儿连连后退,竟像是怕了阿喜似的。
[不要过来!你这个妖怪!]
[放心,我已经很多年不吃马肉了,不过那些马都认不出我,你很聪明啊。]
[你想干什么?你休想吃我!小心我的主人用鬼侯剑砍死你!]
鬼侯剑?阿喜心神一动,那不就是崇应彪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吗?
[那个高大俊美、英武非凡的就是我的主人!他是殷商王子,第一勇士!你给我小心一点!]
阿喜回身看向殷郊腰间挎着的那把长剑,虽然收在蛟鞘之中,但剑柄之上鬼首森然,隐隐散出寒气,的确是把好武器,对于崇应彪这样的凡人来说,说是宝物也无疑了。
殷郊见阿喜又在看他,催促起来:“你治不好就回去,不要东瞧西望。”
“行了,不是什么大病。”阿喜强行拍了拍马儿滑溜的颈毛,看着那道明显的眼白,心说这瞧上去的确眼神不好:“今天什么都别给它吃了,这几日也别骑它出去,先喂一日水,加些盐,明日少少给些干草,不给麸皮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
殷郊皱起眉头,愈发觉得阿喜不可靠:“你都还没有仔细查看,至少要……”
“行了我的王子,治死了我赔命好吧,还有事呢。”
阿喜曼声安抚,随即转身离开,殷郊被那语调摄取片刻心神,定心后只觉羞惭不已,他握拳板脸,呵斥道:“站住!你是哪家的马奴,竟敢这样放肆?”
阿喜本想报上那战死质子的名姓,一时却想不太起来,她只记得崇应彪了:“崇应彪,对,就是崇应彪!”
犯上。连叫主人都直呼名姓,自幼养在朝歌的殷郊简直觉得荒诞不已,王族教养使得他亲自不屑发落阿喜,更令他生疑的,是崇应彪。同处八年,崇应彪是什么烈火脾气,他手底下的人都被他压得俯首帖耳,怎么会容一个马奴这么放肆?
“崇应彪人呢?”谁的奴隶,自然由谁处置。
姬发看看阿喜,又看看殷郊,还是开口劝道:“算了,他兴许从没见过我们。”
姬发十分清楚犯错的奴隶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天生的悲悯使他转向阿喜,温声劝道:“你不要怕,给王子认个错吧,他最宽宏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
殷郊未再多说,似是默许了这般安排。
阿喜歪着头,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并不想生事,既然他们说错了,那她道个歉也无妨,懒得跟凡人计较。
“英俊宽宏的王子,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阿喜自如地改换神情,对着殷郊绽开一个最好看的笑来。她知道自己的人形美丽,更知道自己眉梢挑起半弯、眼波将横睇而未去时,若放肆抿起唇角,定然笑得更是美丽,她自信满满地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