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 / 2)

分,偶尔藏起来,隐在他衣袍的褶皱间,像是跟他开玩笑,令他手足无措,废弃的丝缕,甚至被蚂蚁扯走,在月光下的石板地上,牵出细细的银丝。

他忽然想起来,在兄长的信中,也曾托他买过一把丝线。

这东西正是本地所缺乏的,西北棉花种植广阔,棉布棉线随处可见,但是若论缫丝工艺,自然和江南天差地别,棉线粗平,韧性相比丝线更是不及,做衣织布尚可,但要用来刺绣,亦令巧妇难为。

兄长那时正深陷在苦恋中不能自拔,知道她爱好刺绣,便在信中托他在淮南当地,买一把丝线,他却觉得不妥,回信道:哪里会有给姑娘送线的,若你要讨她的欢心,罗帕手绢,可以作定情之物,若嫌拿不出手,可以送绸缎,更好的,便是鲜丽衣裙,时兴脂粉,送一把丝线,难道是要人家还未过门,便为咱们操持井臼,纺布缫丝吗?

有些地方的习俗,在新媳妇进门前就送笤帚和簸箕,或者纺机,他怕送绣线,会让未过门的嫂嫂误解,以为这是一记下马威,就像公衙门前的杀威棒,本意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要人听话。

兄长回信却告诉他,当然不是,他这个嫂子性子古怪,和别人不太一样,你若送她衣裳首饰,她反响平平,甚至拒绝收取,觉得那是僭越;你若送她布,倘若那布颜色靓丽,合她眼光,她也会高兴;但是都不如送线,送针,送各种器具,要不是路途遥远,南北气候差得太远,他甚至想要一群蚕宝宝,最好是连着桑树寄来。

她不爱花,只喜欢种子,为的是自己动手的过程,更为自己的选择,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剪去,她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严霁楼明白了,后来专门向夫子告假一天,跑遍淮南的大街小巷,他记得那时正是江南梅雨天气,巷子口打铁匠的风箱呼呼抽动,青石板缝中溢出霉干菜味道,他第一次去到那种他认为是专属于女人的丛林,虽然随着深入,他发现那只是自己的想象,并不符合实际。

五光十色的丝线,自房梁上悬瀑而下,柜台里算盘飞响,绣娘坐在织机后,手下如飞。

除了丝线,他还购置了全套工具,线捻、钩针、底布、手绷,一套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全放在一个轻薄的木匣中,花钱托驿站带了回去。

后面兄长来信说她很喜欢。

此刻他坐在小凳上,她脚边,当年的那种况味再次袭来。

他猛然惊醒,虽然自己将信烧了,但上面的内容,却忘不了,且越来越清晰,每一个字,都生出颜色和温度,甚至是气味,他回忆它们,就像回家。

柳木的箱笼里,最底下的白色粗麻布,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地放着,那大约是曾经给兄长戴孝用的。

他轻轻取出,在膝上摊开,托住一角,很细致地抚平上面,绣上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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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他一醒来,就听见外面燕雀啁啾中,一男一女在说话。

是寡嫂的声音。

“这水有些烫,刚从锅里舀起来的,我给您晾会儿吧。”

门帘掀起,片刻,脚步声匆匆,“对了,我家里还有几个黄米馍馍,给你装上,路上吃。”

“多谢施主,这串手绳送给您。”

“这个我不能要。”

寡嫂还在推托。

“中元节快到了,四方鬼神出没,您家里才经白事,戴着这个,能辟邪呢。”

道士晃了下手里的编织红绳,“此物只赠与有缘人。”

“好吧,多少钱?”绿腰听这道士竟然道出部分家中的实情,不由得生出敬畏,接过红绳,低头去翻腰里的荷包。

“一碗水的钱。”

道士说完笑了笑,严霁楼靠近窗户,那道士瞧见他,隔空举起手中的牛皮水囊,朝他一碰,向他示意。

等道士走后,严霁楼收拾齐整,从柴房里走出来,穿一身崭新的松青色圆领袍,头发在顶上用一个骨簪束得整整齐齐。

寡嫂正在井边打水,他站在门边,远远地瞧见她纤瘦伶仃的脚踝处,红红地绕着一圈,上面的银铃,发出叮当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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