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殊谨慎无比地关上了小杂物间的门,让其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压低着声音,却咬字清晰:“她的那个孩子,并没有一个被她自己、或者是哪个具体的男人,承认过的父亲……她最开始在这边的处境,比带着孩子的寡妇还要难。”
说着说着,林晚殊含着一口深深的苦笑,长叹了一口,似在感叹什么无与伦比的荒谬:“不过,这世道还真是荒诞——都说女人最怕关于风月的无端谣言,因为那玩意儿最伤害一个女人的清誉,但事情发展到最极端,谣言反而能减轻一点儿伤害了。她从没有向任何人,甚至是家中的至亲,提起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完全是在未成婚的情况下就生下了女儿,可是流传的那些谣言,基本都是给她捏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丈夫的……”
越说,她脸上那个苦笑越深。
“虽然每个版本里面的孩子他爹都不一样,但那些谣言,确实成功把她传成了一个不幸丧夫的寡妇,这反而让她日子好过些了——有时还能靠着孤儿寡母的身份,得到邻里妇人们的怜爱与照顾。”
“昭县令可真是才能出众,手段高明……”
晏传义一脸黑线地幽幽来了句:“他想把应县丞的人换掉,都要费老大的劲儿,他居然还能扶持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上去。”
虽说以晏传义的思想,接受女官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可这毕竟不是他原来在的世界。
他一时很是想不通,昭县令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帝京那边已经有过任用女官的先例了,但这一切,都有着巨大的前提条件。也就是林晚殊当年以宰相之女身份都没有上岸,在他和林晚殊看不见的地方,当年上岸的那批女官,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广言县这样的地方,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任用一个女官,而且还真的是只有一个,就更难以想象——做决策的人(昭县令),还有那个仅有一个的女官,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了。
“人家让我们吃上了这么好的水果,一会儿我们一起上门,去好好谢谢人家吧。”
林晚殊啃了一口脆脆的青皮梨,人只要一边吃起了东西,说话就变得含糊起来,只有晏传义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衣服之类的东西,广言县的哪个人家都不缺,你可还记得远醇坊的酿酒方子,能记得最简单的就成,咱们好好酿一点儿,给人家送去,这样比较显心意。”
她手上那个梨子还没有吃完,说话一直含含糊糊的,他只能像盯着上课的数学老师那样,紧紧盯着她,才能完全听懂她的意思。
“毕竟她这样饱受白眼的人,是最好拉拢的,颜夫人今日天还没亮时,派亲信侍女私下找到我,让我先以女子身份去帮你拉拢这个未来坊主。她还说——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因为应县丞他自己也有妻女,他家女眷也是很擅长结交闺中之情的。你可千万别让应县丞那方的人,把她给拉拢了。不然你以后在县衙地日子,可就难过——”
林晚殊说完“过”字的时候,也吃完了梨的最后一口。
“跟她搞好关系,那是必须的。”晏传义手里还剩下大半个橘子没有吃完,他掰下两瓣,轻轻放到了她唇间,“但是——我当初在远醇坊,是负责算账和谈订单的,一个方子也没有记住,哪怕是最简单的桃花饮桂花饮。而且,私酿酒不能乱送人!”
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她腮帮子在一下左一下右的运动下,也刚好把那两瓣橘子吃掉了。晏传义觉得自己还有话要说,就又给她塞了两瓣,只不过动作变得调皮了,让她差点儿噎着。
“我看你就等着哪天咱家的羊下了很多奶,配着些鲜切的果丁,给她尝尝你亲手做的这美食吧!”
而床外吃着杂草的羊也很配合他,晏传义话音刚落,就欢快地咩了几声,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奶是天底下第一好,用来社交可有面子了。
不过也就是因为,窗外的羊忽然大声地咩咩了几下,晏传义也不自觉地就变得更加警惕起来,凑近林晚殊压低着声音:“昭县令不是说他会在离任之前,换掉三个老人,再扶三个清白的青壮年上去吗?除了你说的这个名声不好的果商妇人,他可跟你透露过,另外两个人是谁吗?”
林晚殊这回学乖了,不想边吃东西边说话了,她细嚼慢咽着将口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吞下去后,才缓缓答道:“没有!我今天问了颜夫人的亲信侍女,她说昭县令还在物色。”
“哎哟,这可真是稀奇。”晏传义苦涩地咧嘴一笑,“偌大一个广言县,到处是正值盛年也颇有名声的男子,昭县令最先确定的人选,却是一个被人嚼烂了舌根的妇人……不过话也说回来,能最早被确定的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说明她是个顶能干的女子。”
他想通这一点后,心情在脸上都表现得更好了,还不忘打趣一下林晚殊,刮着她的小额头坏坏笑道:“肯定比你还更有才干!不似你这般的冒冒失失。”
“那当然咯!人家比我多吃的十多年盐,会是白吃的么?何况人家遇到的那些变故,哪个都不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