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心底却生出了一个打算。
“若然她有一天还愿认我,三年过后,我便去将她接回来。”
他的这番打算不瞒着老七,说完便径自喝了那盏茶。而余鸣听了便是又喜又惊。师兄还会将小师妹接回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自然没想过,万一小师妹不回来了怎么办。在他心里,师妹永远是那么乖巧那么听话。
中秋之际,只有余鸣与师兄一起过节。两个人太是清净,他倒了酒水,师兄不怎么喝酒,不过他倒的时候师兄也没说什么,喝了几杯,仰头望向天际一轮清月,却是有些像在出神。
余鸣很少见师兄有这般出神的样子,这观里头,最爱发呆的大概就是小师妹,现在小师妹回家了,师兄倒像学起了师妹,径自出神了一会儿。
余鸣不是个机灵人,但有时偶尔冒出几句颇为直白的机灵话,此时看了一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一看师兄,就忍不住呵呵笑道,“师兄,你是不是在想师妹了?”
他只是问个高兴,却没想到当真有一道略微叹息的声音回答了他。“是啊。”
他是在想她。
花铃并不是个吵闹的性子,若然此时在,多半也不会增添什么欢声笑语,大概便是持着点腼腆的笑意赖在他旁边,要么挑一个最喜欢的月饼偷偷递给他。她这个师妹,做得很好,他活了多年,不是个怕寂寞的人,但仿佛习惯了身旁总有个小心翼翼眼睛很亮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不在他身边了,他也会担心她是否真的过得好。
唐枕想的是令人惆怅的事,可对着一轮明月,面容却很是平静,很是淡然。眼前是皎洁清辉落满山坡,云山重重,月影昭昭,这天地此时很美,却不知他所思之人是不是也在看着一轮横过古今的月?
扬州城中。林府院落,花铃并没有机会看月亮。
她正在房里憋闷地坐着。
有丫鬟叫她出去见堂少爷,中秋时节,府里办了几场宴,因花铃的母亲葬礼刚过,并没有做得十分热闹。只林清一家去岁就搬来此间,林清这人,花铃当然不认识,唯独祭拜时仿佛有个男的在旁边哭得很响亮,后头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她后悔自己多看这一眼。
大约因花铃没动弹,林府的管事来催促,“堂少爷在晚香院里等着小姐呢。”
在观里的时候,花铃无家无室,除了师兄,就是一个师父需要孝敬。然而师父为人淡泊,且不爱劳烦别人,也并没有事需要花铃来动手的。她对于人情,其实并无几分认识。此刻听管事这么说,就有些疑惑,问道,“丧事办完了,母亲也已经入土为安,这林府里怎么还有这么一家子人呢?”
说是她的堂兄,然而生得一副无赖嘴脸,花铃本来就无甚好心情,随便问了句,是她父亲的哪个兄弟。她不懂辈分,但不怕问出个好歹,没想到这么一问,才知她父亲并没有兄弟。那这个堂兄又是从哪里来的?管事的说,乃是他家远房的一个侄子,去岁从东京来投靠,当时府里没人,母亲见他们一家没个落脚之地,便收留他们。如今母亲去世,这一家人没见怎么伤怀,却是还度起了中秋。
她坐在屋内,对于管事的催促感到厌烦,同时直言不讳地张口说道。
管事仿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花铃刚来的时候,是个木讷过头的小丫头。那时刚踏进门,才走到半路,就听到林夫人薨逝的消息。
对于母亲,花铃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可是当她看见一屋子人齐刷刷哭在一旁,走到近前,掀起一道垂帘,望向里面那个闭了双目的女子。她忽然好似忆起了自己幼年时被人抱在怀里一幕。
她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娘,这个人就已在她面前离开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应当哭,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在道观长大的丫头,没有家,自然也没有爹娘。她早就知道自己成了孤女,是以很少去惦念自己的生身母亲。
跪在灵前的时候,她也没哭,在旁边格外响亮的大哭声里,仿佛是最事不关己的那个。
她一直很平静。周遭似乎有几声议论的言语,她听见了,可心中不为所动。林府戴孝的小辈相继前来跪下,她在间隙中抬起头,忽然看见祭棚下许多小儿之物。仿佛放了有些年头的竹马,小花鼓,虎头帽,还有一些女孩儿的衣衫。
她不知为何会有那些小东西,多看了几眼。一个在旁边守着她的大丫鬟大约见她看得出神,便过来说道,这是夫人吩咐的,“夫人当年送走了小姐,一直心中难过,她知道自己重病之后就吩咐我们,待她走后,要把小姐当年的物品一概烧给她。”
丫鬟比花铃年长,大约服侍林夫人的时间不短了,此时便替主人解释,“夫人也许心想不能见小姐,那么能睹物思人也是好的,所以我们今日才把这些东西收了出来。”待会儿,自然也要随着陪葬一起烧去了。
花铃忽然像是茫然了。她对于母亲着实没有记忆,可看着那些被精心打理过的玩具,衣物,忽然就觉得心好似被重重捏了几下。
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