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摘掉没几天后,我又不得不重新带上它。在从家里开车去宴会厅的路上,我花了不少时间做心理建设。家族晚宴,我很讨厌这种东西。有多讨厌,看着我的哥哥和弟弟努力地在餐桌上讨好父亲的那种嘴脸,我就失去了全部的胃口,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反胃还来源于我曾经也是其中之一,我甚至比他们更加谄媚,更加没有尊严,我会为了一句称不上赞赏的肯定高兴一整天,然后又花整夜的时间想下次如何能获得他的肯定,我那时觉得我会永永远远在安氏拥有一席之地,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是他最优秀的那个孩子。
这一切愚蠢的妄想结束在我被迫放弃在分公司打拼的一切,回国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在那一刻我才迟钝地发觉,我获得的赞赏与肯定和哥哥弟弟们获得的完全是两码事,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我到宴会厅时,所有人都已落座。那张占据宴会厅一半地盘的长桌,实际上也就坐5个人,哦,加上我6个人。这张餐桌上会出现什么食物从来都不是重点,如果有人愿意拿相机记录,我相信精彩程度堪比百老汇。
我的视线落在客座上那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身上,他正与我父亲亲昵地说笑着,活脱脱像我爸的第三个儿子。等我们完婚后,我爸就能如愿地收获他,和他身后的家族。
“柠柠,怎么这么慢?大家全都在等你。阿杰给你带了件礼物,你崔阿姨刚从拍卖行拍下的玉镯。”
“刚刚柠柠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些塞车,快来坐吧,前菜快上齐了。”
“妹她刚回国,不熟路也正常。”
“谁说啊,姐姐可熟路了,前不久不还自己开车去垦丁玩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伯父,没事的,阿柠快坐吧。”
一下子接收这么多对话,我的大脑有些恍惚,仿佛开启了屏蔽机制。我看到每个人的嘴脸,我听到每个人的心声,我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最后我只是拉开了长凳,看着我的“未婚夫”对侍员招手,将我位置上那碗冷掉的海鲜汤端走。
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这是第几次,我不记得了。我有意无意地看向那张陌生的脸庞,他比我大些,头发梳成三七分,背过去的发丝上打着厚厚的发胶,不怎么爱说话,长得像香港人,一举一动都透着政客的官方与客气。还有个很符合刻板印象的名字-柯英杰。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连名字都不是。
“伯父,家父最近刚升迁,家里打算办一场小型的升迁宴,只宴请一些老友和亲人。到时会派车来接您和伯母过去。”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缓缓说,“也是为了和二老一起商议婚礼代办的事宜,他们希望在今年之内完婚。”
“好,我和秘书空一下行程,你们两个孩子的婚期是该定下来了。对了,回去帮我问问你老爸,升迁礼他满不满意?”
“伯父送的家父都很喜欢。”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这是场无需过问新娘任何的婚礼,我决定不了什么。我在想是不是只要是我爸的女儿,送个假人过去也行,反正这个人什么都不用干,只要作为我爸的女儿嫁给他们就行。我这么想着,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就这么一会他们可能聊了很多,我已经听不到了。
“阿柠,阿柠。”
我回过神来,看到他捧着那个檀木盒,将那只满色翡翠手镯拿了出来。细腻通透,苍翠欲滴,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透着不菲的碧色。
霎时我的眼泪就溢了出来。
他慌慌张张地将手镯给我戴上,嘴里念叨着只是小礼物。爸妈欣慰的笑了,调侃我怎么这么容易哭鼻子,怎么被感动到哭鼻子。我的那两个兄弟也露出了不明的笑。他们都在祝福我吗?
冰凉的圈穿过我的手腕,穿过我的人生。我哭了,因为这是比戒指更难摘下的东西。
这是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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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柯英杰送我回去的,我把我的车钥匙丢给在门口等他的安保,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副驾,我怀疑他今晚不喝酒就是为了让我坐他的车,他知道的,只要他提出这个要求,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就算我死了,也会被我爸妈塞进车里。
车内的气氛很沉默,我感觉到他想要开口说话,我太累了,没有与人交谈的力气,于是我往后倒去,背脊紧紧贴合着车座,闭上了眼。他不再说什么,很久很久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到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我根本没睡着,他也知道。这时,只有我们两人时,他不再叫我阿柠,我真是感谢他,不至于让我回家了还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妈下周可能会约你喝下午茶,聊一些婚礼的细节。”他突然靠得很近,我下意识往角落里瑟缩。
咔。
他解掉了我的安全带。
我被他身上的古龙香熏得难受,着急下车透气,我难以忍受和他一起呆在如此狭小密闭的空间内,更加难以忍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