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
树下的石案旁,白浅叹着气收回手,又试了半晌,仙泽还是聚聚散散,也不晓得到底是如师父说的一般,还是这幻境另有玄机,亦或是她这身子当真出了问题。
她拿下巴尖搁在案上,指尖戳上安静躺在案上的符纸,这传音符同她见过的都不大一样,她眼下用不出法术,也不晓得这符纸是要如何传音的,那会儿倒是忘记问师父了。
洒落在石案上的斑斓浮光被树影搅散又重聚,她抬眼望了下已然偏西的日头,唔,这个时辰,也不晓得小师父在做什么。
一片淡紫色的梧桐花瓣落到案上,又被风吹着一路滚到符纸旁,她拿指尖拨开花瓣,将符纸拽到眼前,看了又看,试着轻轻地唤一声,“师父?”
一抹柔和幽微的金芒倏然自符纸上流淌而过,她猛地坐直身子,随之听见一声温和的低应,“嗯。”
四下里好像乍然风止,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了一下又一下,她不过是随口唤着试一试,没想到他竟是真的听得见么?
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浅淡仙泽仍萦绕在符纸上,她愣愣眨巴一下眼睛,而后听见温温沉沉的嗓音又响起,“可是哪里不适?”
她心尖儿忽地颤了一下,不知为何便有些害羞,连忙摆手急道,“没有没有。”想着师父看不见这边的情形未免会担心,又扭捏地小声补道,“就是想试试这符好不好用~”
对面静了几瞬,随后是一声若有似无的气息声,听着像是极轻的笑,宛若一缕拂过树梢的风,而后是一句含着清晰笑意的问话,“好用么?”
她抿了抿唇,没由来地便觉着脸颊有些热,想来小师父定是在笑话她没见识~
她不乐意地偷瞄一眼符纸,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老实地应上一声,“嗯。”
昆仑虚同青丘的传音符皆得以仙泽摧动,像小师父这样直接对着喊一声便能用的传音符她确实没见过,没想到上古时期的传音符竟是如此用法的~
躺在案上的符纸细细流淌着金芒,明明只是一枚寻常的符,她却好像能透过符纸看见小师父朝她笑着的模样……
树上不知何时停了鸟雀,一阵阵叽叽喳喳地叫,显得树下这一方角落更为静谧,无端让人觉着不大自在,小师父问完那句便没了动静,她等上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地问,“你在上课么?”
温润的嗓音几乎没有迟缓地又传了过来,“嗯。”稍停了停,又低低地道,“琴艺课,要听么?”
她惊讶得慢慢睁大眼睛,又怔怔地眨一眨眼,委实没想到小师父会这样说,她也可以听么?这样偷听不会被发现么?
对面并未等她答话便有琴音流泄过来,清和婉转,曲调悠扬,时而犹如泉过玉阶,时而又如云海飘渺,是她从未听过的一支曲子,且抚琴之人的琴艺只怕同师父都是不相上下的,不知不觉间便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她拿一只手臂支着下巴,另一手搭在案上随着好听的曲子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听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意识到,这曲子莫不是母神抚出来的吧?!
她指下猛地一顿,人也跟着乍然回神,再细听这熟悉的抚琴手法便更能断定眼下这正在抚琴之人,定然是母神没错了!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捧进手心里,怎么能让母神的琴声躺在冰冷冷的石案上呢!
唔,说起来她这只不起眼的小狐狸还真是很有福气,不止吃到过母神亲手做的饭菜,今日竟还听到母神亲手抚的曲子了!
母神抚的曲子其实跟师父抚的曲子有些不同,师父抚出来的曲子总是宁静浩远,让人听了便能心境平和,而后平和中又能无端地让人心生欢喜。母神抚的曲子却一入耳便能听出明快之意,宛若春日里开了漫山的花,也像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儿家在翩翩起舞,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灵动意韵。
她听得入神,不自觉地笑弯了眼,连琴音渐渐袅远都未发觉,一下瞬忽听一道好听的女子声音,“墨渊。”
女子的声音不算威严,听起来也不像有动怒的意思,但却不由让人肃然生敬,也或许是她本就心虚,这手上便慌得一抖,直将符纸抖得掉到地上,她还不小心惊呼了一声,也不晓得对面的人会不会听到!
她慌忙追着符纸跪到地上,两只爪子一把捂住符纸,撅着屁股的模样活像小时候在草堆里扑蛐蛐。
方才那一声一听便是母神唤的,定然是师父与她传音被母神发现了!
她吓得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动不动地僵了好一会儿,未再听见有动静才敢试着松开一点手,而后瞧见符纸不知何时没了流转金芒,看着已与普通黄纸无异,想来是小师父掐断了术法。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捡起符纸坐回石案边,又禁不住担忧地皱了眉,小师父被母神捉到不晓得会不会被罚,若是被罚的话,不知是罚抄经?还是罚旁的?唉,说起来都是她连累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