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床边陪着她的，今日怎地就连她的门都不进了呢？难不成他真打算不要她这个小徒弟了么？
小丫头将他拽到床边仍不罢休，素月抬手握上袖边的小手腕，有意微沉了语气，“纤儿。”
她既是对他无意，他便应恪守礼数，再这般拉扯已然不妥，更莫言深夜进她的住处。
“亲事我已同你爹说清楚了，本也是一场误会，当不得真。”怔怔看着他的小姑娘梨花带雨，他最见不得她这幅模样。
他默然叹了叹，终是抬手抚上小脸拭泪，“往后……”
往后，他会退回到师位，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这小丫头被她宠坏了，他若是不看着，又如何能放得下心。
他缓缓牵起唇，一如寻常一般，温声续上后话，“纤儿若是遇到喜欢的男子，倘若你爹不答应，便告诉师父，师父与你做主。”
小凤凰想也不想的摇头，本还强忍着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才不会遇见什么喜欢的男子，嫁了人就要婆家去过日子了，那她岂不是就要跟师父分开了，师父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她若走了岂不是就只剩下师父一个人了，她小时候便决定好要一辈子陪着师父的。
她攥紧师父的袖子，此番出口的小语调便当真是颤了哭音儿，“纤儿不嫁人~”
素月微蹙了眉，被指间断了线似的眼泪惹得有些无措，这十数万年来小丫头假哭几乎信手拈来，可自她懂事后，除了她娘过世那次，他便再未见她哭过。
“好，那便不嫁。”他应得有些匆忙，却并非随口。他的小姑娘连皱一下眉他都心疼，倘若她当真不想嫁人，那便不嫁了，余下的他来想法子便好。
哭得泪眼汪汪的小凤凰抽噎了一声，没由来的还是难过得紧，难过得想要跟师父耍性子，“师父会娶师娘么？”
“不会。”他年少时便看过了太多的离别苦，求不得，早就断了娶妻的念头，而如今，若不是他的小姑娘，他便更不会另娶她人，更何况，他们家的小姑娘四百岁时便学会了帮他斩桃花，如今只怕他想娶也无人敢嫁了。
素月眸中沾了笑意，复轻叹了叹，慢慢将白皙的小脸抹干净，“你若喜欢此处，便多住些时日，不必随我回去。”
小凤凰眨了下眼，本来被师父那声‘不会’哄慰得都要不难过了，可再听师父说要走，心口那股沉闷的难受便又回来了，“师父要走了么？”
“族里还有些事，我明日便回。”她跑出门既是为了躲他，想来也是不想见到他的，所以他才跟了一路未现身。
他唇畔牵出一些温和的笑，轻手拂开袖边小手，“等你何时想回来，传个信，我差人来接你。”
差人接她……
他从未说话这样的话，明明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就是说不清的让她觉得生分。他从前抓她回去时，都是要亲自将她带回去的。
现下这般情形，明明是她从小期盼到大的，盼着师父能将她丢在什么地方，然后又不愿又无可奈何的跟她说，‘师父有些打紧事要去处理，你自己一个人想去何处便去何处，等我忙完了也没空过来接你，你何时在外头玩够了便自己回来。’
可她如今为何这样难过？
她垂着头看着素白袖袍里的手，忽地便又掉了泪，而后伸手抓上那只手，皱着眉将人往床榻上拉，“你上来~”
老爹同她说师父要娶她时，她便觉得定是老爹自己搞错了，师父怎么可能想要娶她？师父连闻姐姐那样冰雪似的人儿都看不上，又怎会看上她，她跑出来的时候还看见师父紧紧皱着眉。
可如今她当真听师父说出本就是一场误会，她为何又会这样难过？
老爹常说她被师父惯得无法无天，她或许当真是被师父宠坏了，比如此时，明明自她长大后师父便再未如小时候一样抱过她，可她现下却偏偏想要将师父拉到她床上来，让他同她小时候一样躺到她身边来。
素月被小姑娘拽得无奈，亦哭得无奈，那样柔软的小手又能有多少力气，可他终究还是挪动了一步，沉沉唤了一声，“纤儿。”
她若再这样哭下去，他便当真忍不住要将她抱进怀里了。
她跑出来的这几日，他虽能日日远远的看着她，可那种牵绊的思念却日愈深得刻骨，有些东西一旦挑明，便如破风摧雪，再也无可遮掩。
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莽撞入了红尘的男子罢了。
他握上拉着他的小手，目光落在泪水涟涟的小脸上，轻低嗓音微涩，也微哑，“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