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那一端的人仿若全然不知,继续向前,只是将步子放缓了几分。
于是敞露在墨色中的那一点寒光慢慢隐没,好似只是错觉。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柄不长不短的刀。
眼睛在这极致的暗中全然失感,全凭晏惊归顺着回想感知着声响传来的方位,一点一点摸去。
直至走到某一处时,手中的刀鞘终于停住,不再向前。
他的声音离黎枝燃很近:“点火吧,应该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火折子再次被吹燃,微末的焰火打散了浓稠的黑雾,映照在两人之间。
晏惊归感觉到刀鞘一轻,被人放开了。
黎枝燃举着火折子向前,这里的门敞开着,里面与她们借宿的阿且家的构造一模一样,只不过要小上一些。
幽微的焰火将四周缓缓照了一圈,这里安安静静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直到听到一声轻响,黎枝燃脚下仿佛踢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立即将火折子往下挪去,俯下身,借着幽弱的火光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竺陵特有的阴鬼花钱。
原来这是达乌提的住处。
晏惊归:“你见过这个?”
“是竺陵的东西,”黎枝燃把那枚阴鬼花钱递给他,“白日里偶然碰见一个竺陵商人,也是在此处借宿。他听这里的村民说地下埋着宝物,说入夜后便要出门去寻。”
“达乌提?”
黎枝燃试着朝院落里唤了一声,回答她的是一片久久的沉寂。
是了,达乌提同她说过,待到入夜,他便要出门去寻埋在桑归里地下的宝物。
可鸮啼鬼啸之声是从达乌提这里传出来的,那时候的达乌提,是在院中,还是已经出门了呢?
“你看这儿。”晏惊归示意她将火折子向下,照出阴鬼花钱的掉落之处。
桑归里的沙土地上,交叠着无数凌乱交错的脚印,仿佛无头苍蝇一般,绕着原地打转。
那团密不可分的脚印越扩越大,两人慢慢向边界探去,直至那团中终于分出一双脚印,向门外跑去。
黎枝燃微微沉思:“或许达乌提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慌张。”
二人顺着越来越浅的脚印追去,直至进了一处倔头巷,脚印消失不见,再无可前。
倔头巷空空荡荡,除了一块突兀的木盖被扔在地上之外,什么也没有。
黎枝燃仔细听着,试探从这黑夜中捕捉出什么些来,却并没有再听见先前在屋中听到的那凄厉至极的叫声。
晏惊归却似有所感,向那木盖走了过去,手腕微动,刀尖随即将那木盖挑飞——一条暗道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里。”
地下,一道熟悉的背影此刻正坐在凸起的小坡高处,双手胡乱抓起些什么塞进口中,发出如猪一般的“吭哧吭哧”声。
四周落满了食物残渣,它也丝毫不介意,只是吃着吃着,它耳朵一动,忽然停住了。
地道一阶阶向下,里面似乎格外潮湿,黎枝燃只觉得脚下像踩进了下过大雨后的湿黏的泥土之中,每一步都走得软绵绵的。
黎枝燃猜想,达乌提为着桑归里的宝物而来,必定会多多留意地道之类的地方。
十有八九,达乌提就在里面。
“达乌提?”
黎枝燃又轻唤了一声。
然而依旧没有听到回应,晏惊归的声音倒是从一旁传来:“火折子呢?这里墙上有盏壁灯,我试试能不能点。”
“给。”黎枝燃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身前之人,眼前重归黑暗。
只是视线明暗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入夜之前,阿且与她前后脚的功夫回的院子,而她们就站在院子里,亲眼看着阿且拨下门闩的。
可是出来的时候。
门是开着的。
黎枝燃刚想出声喊住晏惊归,可惜为时已晚,地道上的壁灯被点亮,顿时照出了两人面前的景象——
一具,两具......
这桑归里的地穴里,站着数不清的死人,正齐齐向他们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