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祝死了。
空荡荡的衣袍落地,刚才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骨肉仿佛凌空蒸发,失去了痕迹。
所有人都没听到,那句耗尽命数占来的卦言是什么。
究竟窥卜见了何等天机,竟让巫祝当场殒命。
狂风渐渐平息,天色复明,露出苍白的模样。
郑容华踱步走到那堆空荡荡的巫袍之前,只是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便不甚在意地吩咐人将东西收拾走,上挑的眼角极为犀利地扫过每一张戚戚切切的面孔。
黑貂裘自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郑容华干脆至极地转身面向卦台,直挺挺地屈膝跪下,双手合十举过眉间,高声道:“天佑我流商黎氏,特遣西绥巫使下通天命,吉卦已成,敬送巫祝。”
言罢,郑氏极为恭敬地行了一个稽首礼。
郑容华身边的九婆是个极有眼色的,立即跟着跪下高呼:“吉卦已成,敬送巫祝!”
黎氏众人接二连三跟着行礼,齐声颂道:“敬送巫祝——”
黎枝燃也不例外,叩首时正巧瞥见那颗被抬走的羊头,黑色的毛发里面还渗着丝丝暗晦不明的血迹。
吉卦?
黎枝燃眸光微微一闪,叩地相触的那一刻,额间霎时寒意侵骨,仿佛要将人就地冰冻。
流商地处鹿央之北,常年皑皑白雪倾盖,虽极少见金钲悬日,但断不会像方才那般,忽然之间遮天蚀云。
绝不可能是吉卦之象。
甲壳之上,巫祝用的是他们三人的血。
那么,这降下的卦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稽首礼成,黎府众人起身,羊血、幡旗、卦铃......一切皆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不见丝毫存在的踪迹。
郑容华在仆妇的搀扶下站起来,随即立刻便有侍女围上来,将黑貂之上不慎沾染的尘垢拂去。
还有小厮从外面快步奔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郑容华:“你们二人收拾一下,马车已经备好,即刻启程去鹿央。”
黎元宁还未从这诡异的卦象中脱离出来,讶然道:“母亲,现在?”
离官学启学时日还早,虽然流商离鹿央路途遥远,但此刻出发也还是为时过早了些。
郑容华笑了笑:“你们是该早些去鹿央,你们的父亲在鹿央,甚是想念你们。”
苍洲四大氏族鼎立,亓帝王室之下,便是以望瑨裴氏为首。黎氏虽是望族,却因流商地处极北而远离都城,位居四大氏族之末。
看来郑夫人是铁了心,要借此次四大望族齐聚鹿央官学的机会,让黎氏兄妹重振黎氏风光。
“夫人——”
人群之侧,一道灰色身影倏地跪下。
从卦台上下来的黎枝燃毕恭毕敬地向郑夫人行了大礼,双手合掌贴在额前:“请夫人允我,随兄长阿姊一同前往鹿央官学。”
无数视线瞬间聚集在这道灰色身影上。
平日里甚少见这百里夫人之女,见了也总是一副温顺柔弱的模样,比起张扬的黎氏兄妹,实在有些安静得不起眼。
黎枝燃叩首后起身,眼眸低垂。
她等这一刻许久。
流商十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可是时光日日流逝,她就这样被困在此处。
十年。
这十年模糊了她记忆中的朝光,也磨去她一身痛骨。
她囿于黎府这一方天地,也有囿于一点一点萎靡的心境。
官学之事,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虽不知高居鹿央的新帝为何会下此召,从消息传到流商的那一刻,她便决意就算将双手刺得鲜血淋漓,也要死死抓住这根藤蔓。
郑夫人从未向她提及此事,直到今日借口请西绥巫祝而来,郑夫人因巫祝离奇之死而迫于让黎氏兄妹上路——
她等待许久的机会,来了。
“凭你?”黎元烈闻声冷笑,还想再讽,却被黎元宁一把拉住。
她一直在一旁留心着母亲的神色,有了几分猜测,伸手拉住他,轻轻地摇头。
郑容华走到黎枝燃面前,俯瞰着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
那双刚才还含着笑意的眼睛冷淡地滑过庶女,与亲切唤她“枝燃”的模样判若两人。
黎枝燃还跪坐在地上,声音温乎如莹,却又定如磐石:“请夫人应允,帝有所召,枝燃虽不及兄长阿姊,也定不负黎氏门楣。”
官学的氏家子女里,的确也有黎枝燃的名字。
早逝的百里夫人出身鹿央,虽比不上分占东南西北四方的四大氏家,却也算有几分名声。
她当众跪求,郑氏就算再不喜她,也不能违逆新帝的诏令。
郑夫人眼波微转。
黎公曾嘱咐她,这百里氏所出的庶女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又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