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进里屋拿出一把旧木梳,开始利落地梳理起儿子光滑柔软的头发。
“你爹和阿兄是去陆地卖鱼,若让你跟了去,就你这贪玩的性子,他俩还不得时时照看着你啊。”
苏毅澜的娘一面为儿子梳头绾发,一面温声责备,“这万一不留神,你跑远了,走丢了,咋办?”
“哼!才不会!”苏毅澜更生气了,一张脸蛋鼓得圆圆的,撅着小嘴。
黑胖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他招手,这要在平时,他早奔出去了,而此刻身子仍旧像根小木棍似的,气鼓鼓地杵在母亲身旁,一动不动。
苏毅澜的娘摸了摸儿子脑袋上软软的发髻,又到灶间端来了一碗飘着三两粒海蛎,尚还温热的咸粥。俯身拉着他的小手,放柔了声调哄劝:“二郎乖,快些吃饭罢,等你爹和阿兄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哼!”苏毅澜使劲甩开被娘拉着的胳膊,一扭身子,气鼓鼓地往外走,口中大声嚷着:“不吃啦!不吃啦!你们大人说话不作数!”
苏毅澜生了爹娘的气,不肯吃早饭了,使劲甩着两只小胳膊往外走,心里和爹娘赌着气。
任娘在身后一声声唤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那天早晨发生的事又清晰浮现在眼前,苏毅澜垂下眼,掩住已经泛红的眼眶,不再言语。
屋里一时很静,半晌,白抚疏开口道:“雨墨,我教你读书习字如何?等你长大了,或许能回去寻到爹娘呢。”
“习字?”
苏毅澜愣了一下,他父亲在他刚满六岁时,是有亲自为他开蒙的,但他心性顽皮坐不住,整日只想着出门玩耍,并不把识字这种事放在心上。加上苏哲忙于生计,没时间教他,在他离家前,也只能粗粗识得三五个字和背两句张冠李戴的诗句。
不过他却是记住了教的第一个字的,那是一个“赤”字。
他隐隐感觉到阿爹不仅不像岛上渔民一般目不识丁,似乎还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
如今经历了离家后的种种,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顽皮的小儿。
虽然不是很清楚习字和寻爹娘有什么关系,还是欣然点头同意了。
冬至这天,天气特别寒冷,从早晨开始就飘起了雪,到了午后,整个离黍城都罩在了白茫茫一片中。
早膳的时候,白抚疏就跟苏毅澜说,午后得随他去姨母家。
苏毅澜也不知晓姨母是个什么亲戚关系。他爹娘在岛上没有任何亲眷,好似一个外来移民。
曾经他也问过阿娘,母亲只回了一句“他们都不在了”,略显沧桑的脸上便露出了凄伤,接着就一整天也心情不好,活儿干着干着就发呆。
苏毅澜便再也不敢问了。
天暗沉沉的,文梨街上,雪花被冷风裹挟着迎面扫过行人,一支长长的骑兵队伍押着几辆囚车逶迤而来,木车轮轧过覆着白雪的路面,留下深深的辙痕。
押送的官兵起码有二百来人,戒备森严,路上的几辆马车都停了下来避让,白府的马车夫也勒紧缰绳停在了道旁。
囚车内的人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衣服上也凝固着大片血迹,忽地,几个百姓抓了雪球或路边菜摊的烂菜叶开始往囚车掷,一面恨声咒骂,押运的官兵们却并未阻拦。
白抚疏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掀起了厚厚的车帘子,苏毅澜也跟着好奇地看出去。
“公子,那是犯人么?”
主仆二人伸着小脑袋瓜往外瞧,白抚疏判断了一下,说:“应该是赤琼人,咱们军队在押送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