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连数日,刘从正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朔都来了位官,任命雍城的知州,听闻新任知州是个寒门,考取了功名,原在江州担任主簿一职,其人为人正直,处世清廉,堪当大任。
雍城迎来了新知州,谢承煜等人也该交其位,回九江州了。
江柳钦颇为兴奋,哼着小曲儿收拾行囊,那枚和田玉也收入其中,她一愣,把那枚玉拿出来,贴身放在腰间,那玉是秦子凌以前送予原主的,价值不菲,花了秦子凌好几月的工钱,马虎不得,就当暂放于她这了。
当初谢承煜带来的军马在攻下雍城后就早早安排回了九江州,只留了一小队人马,送别之时,阵仗不大,新任知州也来相送了他们。
知州府外早备好了几匹马候着,谢承煜对知州行礼告别,转身利落上了马,他侧头看向江柳钦,淡淡道:“可会骑马?”
江柳钦背好身上的行囊,脚踩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熟练得倒像是从小在马背之上长大。
她盈盈一笑,眼梢微微上扬,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傲气,对前方的年轻男子道:“当然。”
谢承煜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却也一句话也没说,策马扬长而去。
其余随从也跟之而去,江柳钦牵紧缰绳,眸光聚集于一人身上,那人扬鞭驰骋,衣角飘飞,视线模糊中,与记忆中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重合。
她霎时红了眼眶,心中翻涌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驭马之术,还是他教她的。
一路上,谢承煜像是有什么急事,一众人马不停歇地赶路,只有饥肠辘辘之时,才会停下来啃啃干粮,小憩一会。江柳钦毕竟是未曾习过武的女儿家,身子也禁受不起一连两日两夜的奔波,她全靠咬牙硬撑,生怕耽误了他们脚程。
那日深夜,她实在困得不行,拽着缰绳默默跟在队伍最后,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儿,被落在队伍数米之外,她一没留神,扑通一声从马背之上跌落下来。
夜晚虫鸣交杂落叶与风沙沙声,谢承煜听到动静,掉头前来查看,小姑娘跌坐于泥地上,捂着胳膊疼的呲牙咧嘴。
谢承煜眼底透着无语,正开口要说什么,对上江柳钦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眼下浮着淡青的眼圈,他一时无言,抬手捏了捏眉心,回头对队伍喝道:“全体停歇,明日赶路!”
随从们纷纷下马,三三两两围坐一起,中间生着的火焰簇簇随着凉风舞动摇曳,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伴着一轮明月几声虫鸣,夜空清朗,月光若积水空明,叶林纵横交错,婆娑如影。
静夜幽幽,江柳钦惬意倚靠在树干上,抬眼望着天空,今夜无星辰,月光很是皎洁,她视线缓缓移向不远处那个孤清的身影,谢承煜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安然入睡,而是不知望向何方,如玉的面冠一半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一半暴露于无尽的黑夜,晦暗不明。
江柳钦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全然不顾谢承煜的意愿。
她忽略谢承煜身子往旁边挪的动作,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条鸿沟。江柳钦也不在意,静静坐在他边上,抬手似是欲触碰那盈盈月色。
难得的静谧,两人都不曾说话,四下安静的可怕,她却异常的心安。
良久,江柳钦轻轻问道:“将军可是睡不着?”
谢承煜不语。
身旁的少女正打着哈欠,两眼汪汪,泪水硬是生生憋了回去,他收回视线,讥笑道:“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怎么,地上睡不惯?”
“对啊,摔了一跤,睡意全无了。”江柳钦一脸苦恼。
谢承煜冷笑一声,这个女人真是满嘴谎话。
“将军为何不睡?”她问。
秋风习习,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卷起地上的枯叶,带着点点凉意。
“越是幽静的夜晚,越是危险;越是波澜不惊的湖面,深处越是暗流汹涌,我心没你那么大,出门在外,总要提防些。”
静夜之中回荡着他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江柳钦鼻尖划过几丝凉意,上一次和他在深夜坐在沙地上畅饮洽谈是多久以前的事,她也记不得了。
与此时不同,那时有将士们的歌笑声,酒话里带着对战友的调侃,带着对亲人剪不断的思念,没有林,没有溪流,没有婀娜多姿的重山叠脉,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火堆映照着人脸颊上暖洋洋的,也有一轮如今夜的明月高高悬在空中。
“她……近日可曾入过你梦?”谢承煜鬼使神差问道。
“什么?”江柳钦下意识回答,随即反应过来,心头微震,她拨弄石子的手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指尖的灰尘。
“没有。”江柳钦摇摇头,又捡起地上的木棍,一下没一下地捅着火堆,点点火星轻盈飞空,转瞬化为灰烬,跌落于泥淖。
谢承煜缄默。
江柳钦又自顾自说道:“这两日觉甚没睡好,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