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衍失手杀死了自己夫人,所以林一穷因愤怒杀死了林致衍,然后你们就离开了那个小镇。”李怀慈缓缓开口道。
“从始至终,你,林二白都不曾参与进去,最大的过错也不过是在林致衍求救时的袖手旁观罢了!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他质问着林二白。
“你当真清白?你当真无辜?你当真不曾沾上那一身腥?!”接二连三的质疑步步紧逼。
林二白彻底安静下来了,甚至都听不见他微弱的呼吸声,全凭手腕上的铁链将他牢牢锁住,才不至于失力瘫软在地。
他狼狈得就像一条丧家犬,满身血污,涕泗糊了一脸。
却也没有三十多年前那么狼狈。
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林致衍确实喝多了酒,也确实打了人,打的却不是林娘子,而是林二白。
彼时林一穷在小镇东边一户人家帮着务农挣一些小用钱,大抵是突如其来的大雨耽搁了回家的时辰。他还不知道他的亲兄弟被他醉了酒的父亲摁在地上捶打,被迫去舔不小心洒落地上的酒,也是像条狗一样。
“那一瞬间你恨透了你严苛暴躁的父亲,”黑暗残酷的事实从李怀慈的口中讲述出来却平静了不少,“所以你想杀了他。”
林二白低着头,如同死了一般。
“洇线虫嗜酒,也溶于酒,无色无味。云锦卫常常用它诛杀那些在各式各样酒席间吃的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见效极快。作为曾经最为得意的云锦卫,林致衍不可能不知道。但当年去追拿林致衍的云锦卫却在林娘子的头骨中发现了它。”
“那又怎样?林致衍他失心疯,杀了自己的娘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林二白恶毒道。
“这并不奇怪,从头到尾奇怪的只是他杀妻的方式。林娘子有孕在身,以前也不曾听说有嗜酒的癖好,自是不会饮酒的。而酒中的洇线虫也不可能是林致衍下给自己的……”李怀慈微微笑着,似是很得意于看见眼前人被唬住。
真相不言而喻。
林二白想要毒杀自己父亲,没想到却失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只能将计就计,嫁祸给醉酒的林致衍。只是可怜一生凄苦的林娘子误打误撞地喝了那杯本该是林致衍的断魂酒。
事已至此,林二白完全不再想隐瞒了。这三十多年间他被囚禁着,一直看着林一穷总是很暴躁,始终对当初他没有“合谋”杀死林致衍耿耿于怀。
他以前不以为然,如今也没有丝毫悔意。
李怀慈眼见他虚弱到极点,仍还是死不悔改的模样,反而对自己手段引以为傲。
他戏耍了自己兄长一生,让他一辈子被弑父这座大山困住,午夜梦回还会被滔天火光中的林致衍惊醒。
林二白前半生最大的秘密被人戳穿,不但不恼,反而挂上了平静的微笑,只是眼角处有晶莹泪滴,冲着李怀慈说:“可是我不后悔,不后悔!”
说罢,他额头青筋暴起,“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李怀慈忍不住皱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那一摊污秽。
林二白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如今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青青紫紫的,内里也是受了极大的伤害,五腑六脏仿佛被外力撞击的移了位。
他满不在乎,边呕血边笑着:“你们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就没有说早点抓到林致衍呢?那样无名镇也不必死那么多人。当年那个晚上多大的雨啊……”
林二白讲着,似乎回到了当年。
瓢泼大雨浇灌在身上,也是生疼的,林一穷还让他别跟着,让他先去隔壁大娘家避一避。
可是他固执地要跟着。挨家挨户磕头过去,求着那些人救救他们家。有的良善的人二话不说披着衣服就起身救火,有的屋中明明烛火还亮着却愣是装聋作哑,任凭他们喊破喉咙、磕的满头鲜血也是无动于衷。
所以后面临走前林二白把那些冷眼旁观的人都杀了。
其实林致衍武功在云锦卫中算不上高手,但是从小被他打骂惯了的林二白还是悄悄学会了一些拳脚功夫,不入流,对付边陲小镇上的这些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
牢狱黑漆漆的深处吹来森森阴风,连带着两边微弱的烛火止不住地颤抖,似是曾经枉死的冤魂呜咽着诉着不平。
李怀慈并没有被又哭又笑的林二白骇住。对于这宗陈年旧事,林二白说的与案卷上推断的八九不离十,前前后后三十年,到是也能结案了。
只是他更关心刚刚死去不久的林一穷。
眼瞅着林二白高高竖起的心墙坍塌,溃不成军,他趁热打铁追问道:“可林一穷当真是你杀的吗?他尸首上除了后脑勺猛烈的敲击伤痕以外,没有过多打斗痕迹。”
林二白如同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说笑一般,阴恻恻道:“既然你们不信是我杀了林一穷,又何必对我死缠烂打,怎么不放了我?那晚我趁林一穷醉酒从后面偷袭他,他自然是来不及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