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
音响放着闹人的音乐,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拉快或放慢了节奏,被不知名的小明星咬着舌头哼出来。
桌子、地上、随便哪个凸起的小台面上都挤满了酒杯,有的杯子里漂浮着熄灭的烟头,黑灰在酒液中结成大大小小的块,离得老远仿佛就能闻到烟头主人烟草混着酸臭胃液的呵气。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胡乱摇摆,脑袋撞到一起,发出兴奋的尖叫。
易氏集团传承百年不衰,从港城迁到京城,算到易斯睿这辈正好是第四代。管事多的老大易青堂虽然是庶出,在嫡公子易斯睿面前威严倒丝毫不减。工作上的事情管教多了,难免在私生活上放纵弟弟一二。甚至于弟弟过生日胡闹,也借着易家的名头请来各家年轻一代,权作给弟弟增长人脉。
崔珩长叹一口气,心里埋怨这小祖宗的二十五大寿什么时候过完?可他显然没有早点收场的意思。
逢五逢十再重要,也不必把大伙都叫来看他发癫,和二十五个美女做游戏吧。
“哥,你再躺着要睡过去了。”南行悯端来一杯调酒。“尝尝,我的作品。”
崔珩穷极无聊,打算拿表弟做消遣。他顺手接过来,斜了他一眼,“干什么,想给我个痛快?”
南行悯照旧一点就着,“你没病吧又拿我撒气?搞多人聚会的是易斯睿,叫你来受罪的是易青堂,我就来找乐子的,还得挨你奚落?”
崔珩到底给他面子尝了一口,坦白说味道还凑合,但他嘴里从来没好词,“这也就是你,挺大个人了还能在这找着乐子。”
南行悯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杯子放到地上,阴阳怪气地哎呦了一声,“你清高,你品味高雅,可是你不够牛啊,易青堂叫你不还得乖乖来,来就来了你又不痛快,还不如我,好歹享受享受。”
崔珩不客气地拍了他脑门一下。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看热闹的心思顿起,捉弄弟弟的乐趣减半。
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见是大寿星在为难一个送酒的服务员。
服务员身量很高,背对着他们挡住了易斯睿的下半张脸,这下俩主角的表情都瞧不见了,只能看出她好像被易斯睿揪住了衣领。
听不清两人在争吵些什么,旁边跳舞的姑娘都躲远了。她没戴帽子和头饰,只简单扎个丸子头,耳后别着几绺碎发。要不是穿着服务员统一的短裙,倒像是外头的学生。
“喝高了吧他。”南行悯作势要起身,被崔珩拉住了,“你别管他,有他哥在这呢。”
“他哥?他哥给他开这种派对,他哥能管他?”
“那你也不用管,我去看看。”崔珩怕弟弟冲动做事。
南行悯还是跟着崔珩走上前去,易斯睿的几个铁跟班在起哄怪叫,其他人停下忙碌的调情或者拼酒,又生怕被易斯睿的怒火波及,只好停在安全距离外悄悄观望着。
舞池中央的音乐太吵,易斯睿逐渐提高了声音,服务员却并没有满足观众好奇的愿望。即使男男女女嘈杂的喊叫消失了,也依旧听不到她的声音。
热烈的舞曲伴奏下,围观一个疯子对着一桩木头疯叫,对亲临现场的观众自己也实在有些恐怖。
崔珩实在太好奇,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服务员不知怎么使巧劲,把易斯睿揪着她衣领的手摘了下来。
“只是和我跳一支舞而已,跳完了就放你走,我易斯睿说到做到。”易斯睿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色厉内荏的丢人玩意。崔珩有些鄙夷地腹诽,一边在场中寻找易青堂。
女孩冰冷沉静的声音响起,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惶,好像游离在紧张的冲突之外,“这不是我的职责,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请老板帮您联系舞伴。”
“那就乖乖给我把这瓶酒喝了,两个你总得选一样。”易斯睿招手,立刻有跟班递上刚启瓶的烈酒。
“我只负责送酒,如果您对酒水不满意,可以向老板投诉,告辞了。”她的声线仍旧平静无波,甚至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崔珩却听出了一点额外的情绪,似乎不是恐惧、愤怒,或是被贵人相中的暗自欣喜,而是烦躁。
他忽然来了兴致,觉得此行其实不亏,这个人,这个声音,这种情绪,让他产生了很多灵感和想象。仿佛世界尽在周身三尺之内,神思竟绵延千里之外。灵台中的缪斯向他低语,魂魄受清水濯洗般沉静。
平静被打破,易斯睿的一个女伴贴在他身侧挽他手臂,“易少,她不识抬举,别和她一般见识。”
易斯睿忽地暴怒,猛地甩了女伴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什么东西,还管上老子的事了?”
女伴身量极纤细,竟然站立不稳,倒向一面玻璃酒柜,眼看着恐怕要撞上去破相。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要离开的女孩转身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发丝极黑,肌肤极白,像一尊瓷器雕成的神像,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