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并不直接作答,只道:“陛下随我来,便知其中原委了。”
王珩随着卫昤安进了晗元殿的偏殿,只见莫有灵神神秘秘地将殿中一块硕大的波斯绒毛毯搬开,地毯之下竟不是汉白玉地面,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板,将木板揭开,下面是十几重密密的阶梯,连着一个与偏殿齐大的密室,那密室里,正是司徒启口中那十几口箱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罗列着印有户部官印的累累白银,加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一万两。
王珩目瞪口呆,又不觉哑然失笑:“你是悄悄凿了这么个宝贝出来的?”
昤安道:“陛下可还记得那李林钧的银子都藏匿在什么地方么?我也是受了他的启发,才想到在这里挖了这个暗道,好来日可以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我这密道刚刚完工不久,司徒启就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王珩看着眼前累作一人高的银子山,不禁暗暗咋舌,复而问道:“你早知司徒启有意陷害,所以将这些银子移交到这里以备不测?”
昤安缓缓摇头:“我一病就是半个多月,并没有心思再去检查库房,更不知是何时有脏东西混进了我的库房,今日得以脱险,还多亏了刘公公从旁襄助。”
刘苌嘿嘿笑道:“奴才不过是跑了跑腿,要细细追究起来,还要多亏了孔真还有莫有灵他们手脚麻利,这一万两的银子几下就搬完了,娘娘您可不知道,只差那么一点,就被肃亲王的人赶上了呢!”
孔真在一旁继续解释道:“之前奴才奉陛下之命过来向娘娘报信,娘娘听到有关卫大人,便知道今日之事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命了奴才还有师傅在授章殿外静观其变,师傅一听到司徒大人说着一万两银子的事情,便知道他肯定要拿这一万两银子来诬告娘娘,就忙带着奴才飞奔到了晗元殿,再让毓书他们好好查了库房,果然看见里头平白无故多了整箱整箱的银子,就带着晗元殿上上下下将银子搬到了密室中来,以防搜查,这不,前脚刚刚搬完,后脚肃亲王的人就赶着来了,真是好险呢!”
莫有灵更是叹道:“孔公公莫要再说了!奴才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更是没有这么快搬过这么多银子,累得这老腰差不多断在半路上了!连毓书姑姑和冉月姑娘都来帮衬着一起了,阿弥陀佛,可算老天保佑,总算没让娘娘蒙冤,也不算白使了这么多力气!”
王珩一时间竟哭笑不得,对昤安道:“朕只以为你足智多谋早已有所对策,却不料你和朕一样是在剑走偏锋!你可知,倘若刘苌晚了一步或是没有如你所料地将事情处理好,你就大祸临头了!届时即使是朕,也不能保你万全!”
刘苌一干人见了此状,纷纷识相退下,只留帝后二人在密室之中相对而立。昤安见人影渐去,一颗坚硬了许久的心终于慢慢瘫软下来,她的眼里渐渐有了模糊的泪意,却仍旧硬撑着不让它落下:“父亲一世的清白名声,就因为我才会这样受人陷害玷污,这样大的一个局,说白了就是要借着贪污之名污蔑父亲,最后中伤我卫家满门,他们的心思……太阴毒了!”
王珩几乎从未见过昤安的眼泪,在他的眼里,昤安是美丽的、孤傲的,就如同十五的一斛满月,清亮高洁,遥遥地遗世独立,即便尊贵如他,也很难走近,更遑论触碰。清高如昤安,隐忍如昤安,倔强如昤安,从不肯将自己的脆弱与伤痕轻示于人,所以,此刻昤安的眼泪,于王珩来说,比稀世之宝更加珍贵上几分,几乎轻易勾起了他多年以来藏在心里的所有怜悯。
他将垂着头的昤安缓缓揽入自己的怀中,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似乎想与她一起分享自己身体里所余不多的温情还有热量,他低低的声音如同最最缠绵的琴音,久久萦绕在昤安的耳畔:“阿昤,不要怕,有朕在。”
昤安不知道王珩的这句话是哪里击中了她的软肋,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被感动。她只记得,偌大的长安城中,诡谲的未央宫里,是王珩携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每一步都可以走得如此安稳妥帖,让自己的梦境不至凄凉荒芜,她清楚,自己的几步之外,永远都有王珩的身影,孤独而萧索地守护着自己所有的倔强。
昤安这样想着,眼睛里的泪水也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一颗颗悄然无声地融进王珩的衣料之中,既湿且热,透过薄薄的衣衫滚烫着王珩的胸膛。
一片安静之中,昤安安心地分享着王珩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怀抱带给自己的绵绵的安定,她终于放心大胆地痛哭起来,似乎这半年来的所有隐忍还有迷茫都在这一方安稳的天地之中骤然爆发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王珩静静抱着怀里的昤安,用尽他所有的怜惜和温柔,慢慢轻抚昤安的背脊,最后,缓缓说道:“哭出来便好了,哭出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