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晖渐暗。白日里的暑气随着晚风略略消散了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逐渐汇聚成河,正是各府掌灯时分。
长街之上夜市的吆喝声渐渐响亮起来,一个个小摊位上飘散出食物的热气和香味,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角落里的一桌,几个男子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一边随口聊天。
“听说了没,东安侯府那位又惹事了,当街纵马踢坏了小半条街的摊子!”
这东安侯府可谓人尽皆知。一则是东安侯乃大兴新贵,因从龙之功从一介商贾封了侯,算个传奇人物。二则是因为侯府出了个京都有名的纨绔,成天斗鸡摸狗做出不少荒唐事,给京都百姓的茶余饭后提供了好些谈资。
“几位大哥,请问你们说的可是纪家三少爷——纪望舒?”
就在男人们说笑之时,一个软绵的声音响了起来。
男人们停了讨论寻声看去,只见墙角那张小桌旁坐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身边放着一把琵琶。虽然她身处逆光样貌看得不那么分明,可光凭那柔美的声音和娇好的身形,便让人觉得那一定是位美人。
“可不就是他!”魁梧大汉站起身,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妹子想知道什么,不如过来听我们说个分明?”
旁边有同伴附和:“就是,快过来和哥哥们乐呵乐呵!”
听到这些调戏之词,女子并不羞怯,反而勾起嘴角,“要不你过来?”
魁梧大汉心神荡漾,立马抬脚就想上前,却突然感到脚尖一阵疼痛,根本抬不起来。他低头才发现,鞋尖插着一支最普通不过的木筷,鲜血很快染湿了布鞋。
大汉后知后觉地嚎叫起来,等同伴帮他拔出筷子,那个琵琶女已经没了踪迹。
离着馄饨摊儿三条街,灵椿坊北边的一座宅院围墙高耸,一栋栋房舍掩映在花树之间,朱漆大门上方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照得门顶金漆黑底的匾额忽明忽暗,正是那几人口中谈论的东安侯府。
明明是大晚上,侯府的侧面却停了一辆马车。
不多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高墙之上,撩起衣摆利落地跳到地面,“啪”一下打开折扇半遮着面,只露出一对儿桃花眼心有余悸地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便快步朝马车走去。
等候多时的马车体积颇大,车身以黑楠木打造,两匹高头大马油光水滑。车夫是个身形健硕的中年人,左眼处有一道刀疤,行动间脚步扎实、目光凌厉,显然是有功夫在身上。
车上还有个圆脸的小厮,看到黑影过来连忙伸手掀开丝绸布帘,请其上车。
这半夜翻墙的正是刚才人们口中的京都纨绔——纪望舒。他脚踏上马车刚准备进入,却突然眉头一皱,语气不虞地说:“阿成,如何乱成这样?”
圆脸小厮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不解地向内张望。只见原本应当平平整整的座位上出现了几道褶子,连那湘妃竹的坐垫也摆得歪了几寸。
杜成惊讶地张大嘴巴,刚想说话却被公子用收拢的折扇挡在嘴边,将他那句话堵了个不上不下。
纪望舒阻止了他出声,目光谨慎地打量起马车内部,最后将视线又落回了座位的方向。
杜成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此时也发现了一些端倪。马车的座位下面有个存放物件的空间,可此时原本应该在里面的东西却被堆放在了案上。他眼珠一转已然明白过来,这座位之下分明是藏了人!
于是杜成再也忍不住,喝道:“什么人,还不赶紧出来!”
听到他的呵斥,座位上垂着的织锦肉眼可见地抖了抖,然后一只柔弱无骨的细白手掌颤巍巍地伸了出来,将织锦拨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来。
这是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子,面上犹带泪痕,一双黑亮的眼睛犹如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满是惊恐无措。眼见已经被人发现,女子睫毛微颤,滚落几滴泪珠,怀抱琵琶从座位下面爬了出来,跪在马车中间泪水盈盈地恳求:“求公子救命!”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杜成和车夫张寿对视一眼,只觉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纪望舒嫌弃地皱起眉头,打开折扇半遮着面,厉声吩咐道:“轰出去!”
听到这话,女子原本默默流泪的双眼更红了几分,连连叩首哭喊道:“求公子不要赶我下车!奴只求一刻庇佑,出了城立马离去。”
原本已经上前准备拉她下车的张寿见她哭得可怜,闷声闷气地问了句:“你为何会在马车里?”
女子哽咽着说:“奴在茶楼卖唱,被王大户看上,说要纳回家去做妾。公子明鉴,奴虽身份卑微,却也不愿与人为妾。可那王大户让家丁硬抓了我回去,还说今夜就要与我……”说到此处,女子泪珠如雨点般落下,“奴趁着送饭的丫鬟不备跑了出来,正好看到这里停了一架马车,便想躲着出城。公子,求您垂怜,奴做牛做马报答您!”
此时灰云飘散,月光倾斜而下,照亮了女子白皙的面容和颤抖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