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我和宫远徵到角宫的时候,宫尚角还在墨池居内,我不便入内,便去庭院桌前坐着等候。
今日风吹古木,我坐在院内繁茂枝桠之下,浮瓜沉李,倒也惬意。
想是昨夜我回来的消息他已然知道,宫远徵又与他稍作解释了些,宫尚角见到我的时候,倒是十分平静。
他带着淡淡笑意,与我说好久不见。
我起身颔首,随即一起落座,想起上一回一起用午膳的景象,遍寻少一人,一时颇有些无言。
还是我开口,仿若随意般,说起回来路上见闻。
我从北域远山重渡,需换水路乘舟到宫门。
那日我夜里才到,码头已经停运,于是我需得停留一晚。
我找到一家还未打烊的茶肆酒楼,要得一间客房。
临窗而望,有一株巨大的月桂树,月桂树葱茏枝茂,底下被人精心种养着数圈白杜鹃。
三更天,有一清丽姝色女子布衣提灯前来浇水,在这薄雾浓夜里,尤为显眼。
或许是我的惊讶眼神过于热烈,她于树下倏然抬起头,看向了我。
我转身下楼,亦对她问好。
“好久不见,上官姑娘。”
那夜我给她把了脉,和她聊了许多旧事。
关于地牢受刑,关于玉肌膏,关于那最后一眼。
想来奇怪,或许是她有些寂寞,那夜的我们竟像是过往的至交好友般,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
她极开怀,还蹑手蹑脚打开了卧房门,让我看了眼她已然熟睡的女儿。
大抵每个母亲,都想对朋友炫耀下自己的孩子。
四岁多的小姑娘,白嫩香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
她取了乳名,叫饺子。
我特地上前搭了脉,看了看,饺子被养得极好,极健康。
唯独上官浅自己,憔悴许多,病容堪堪。
那时我劝她,或可跟我一起回宫门。有宫门的诸多奇珍异草,还有宫远徵和我亲自照料,只消三五年便可痊愈康健。
她低头抿唇,还是像以往温温柔柔的样子,笑意不显,反而觉得酸涩。
许久,她还是婉拒了我。
第二日,我与她们一起吃过早膳,便要启程登船。
临上船时上官浅喊住我,给了我一方丝帕包着的糕点,与我说,此行路远,带些干粮。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偎在她身边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点点头,接了过来。告诉她,待我回去,会派人送药过来。
她致谢,我便走了。
船动之后我回头,她还在码头边站着,海风吹起她素衣裙摆,与身侧柳树枝干不尽纠缠。
我说完这个故事,宫尚角眼中神色起伏,波澜不定。
我拿出锦帕递给他,说:“我想,上官姑娘是希望我把这方帕子转交给角公子的。”
墨黑丝巾上,绣着金色月桂,缠绕着素白杜鹃,一旁提着两句诗。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宫尚角握着丝帕,轻抚着上面的绣花,低着头,不发一言。
只是我和宫远徵都能看见,他紧绷着不断颤抖的苍白指尖。
宫远徵看向我,我点点头,随即他拿出一个白玉瓷瓶交给宫尚角:“哥,这药带给她,能护住她的心脉,可保她十年无虞。”
默了默,似是有些别扭道:“若她愿意回来,我自是会治好她,若是她不愿意……”
宫远徵撇着嘴,我见状补充道:“若是上官姑娘喜欢乡野生活,那我和阿徵可以闲暇时多去看望她。”
我看着一向骄傲冷峻的宫尚角发红的眼尾,宽慰道:“总归有我们,一定能治好的。”
午膳后不久,宫尚角简单收拾下,便骑快马出发了。
宫远徵轻搂着我散步回徵宫,问我:“为何要帮上官浅?”
我被渐浓日头晒得脸发红,躲在他怀中挡太阳:“傻阿徵,我是在帮宫尚角。难道你希望你哥独身一人,妻离子散,在这角宫种一辈子杜鹃吗?”
我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缓声说“阿徵生气、难过的时候,有我擦眼泪。那宫二先生就不会有难过流泪的时候吗?只不过是,宫二先生的眼泪,都流在了心里。”
“而窥见过那颗心、瞧见那滴泪的人,或许只有上官浅。”
我叹了口气:“既然我们死别都可重逢,凭什么相爱之人要生离不得圆满。”
“所以,你的意思是,”宫远徵停在徵宫门口,皱眉问我:“在我哥心里,上官浅比我重要?!”
我闭眼深呼吸,挣开了他的手,气极反笑:“你今夜睡书房。”
…………
正文
辰溪镇,桂花巷,烈日杲杲。
宫尚角坐在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