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凉的,他眼尾不挑不垂,总半抬着眸子看人,叫他在神情上便显出些凉薄之意。
他生来便这样么?
容千失了神,对着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要掉进去。
“嗯?”
听见这一声,容千猛的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讷讷地张了张嘴。
容千有些僵住了。
此时躲也不是,只半敛了眸光道,“殿下一双眼生的薄情,幸得生在帝王家。”
燕北寻似是嗤了一声,“抬爱。”
容千无话,心道,确是讥诮。
又听他随意而讽刺的声音落下,“公主当真记得山匪模样么?”
容千懒得理他,心道我记得个屁,那晚小公主记忆里尽是羽箭血水,连自己丫鬟也看不清,哪里记得什么山匪模样,若非她学小公主尚不像样,怕招了容祁疑心,谁愿无事瞧人打架。
腹诽过,面上却是如常,“千儿不过见识见识罢了,皇兄不欲放人,胡诌的。”
他收了眸光又倚了回去,“山匪而已,公主在帐内便是,莫要上山。”
“千儿明白。”容千也不愿去,回身坐好,撩开了帘子,听见风声里马儿蹄声嘚嘚而过,本身无心,忽而想起小公主素来爱马,心里一惊。
她不会骑马。
容千下意识转眼向燕北寻。
没待他转头看她,容千便开了口,“殿下救千儿一命,要千儿如何为谢?”
他倏而睁了眼看她,眸子里散出由心而发的冷意,他沉着眉,一双眼便能逼她至死地。
“容千,你要说什么。”
容千被盯得发怵,在一瞬间生出被看透的错觉,又在一瞬间意识到——
她本就是要被看破的。
她狠了心,迎着那一道泛冷的眸光笑,“千儿要殿下教我骑马。”
这时她眼里一片凉薄,如若赌徒推出最后筹码一般的疯狠,偏偏她嘴角带着一星半点的笑意,他把她眼里的情绪收尽眼底,恍惚间觉到看见一个如镜像般的他。
疯,狠,冷戾。
这也是个没有心的主儿。
容千觉到定着她的眸光由凉薄变得戏谑起来,他声音有些懒,“你不是小公主,嗯?”
“我是小公主。”容千道。
燕北寻笑了一声,“疑心许多日,今日我才看出来。”他无意再看她,移了目,“一来你不会骑马还敢找我,北齐贵族不会骑马那真是笑话,二来……”他顿了顿,“我总觉得你同寻常公主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今日瞧见你眼睛方才明白……”他顿了顿,语调放的很松,反而沾了讥讽的意味,“你像王公贵胄么?”
容千低着眸,余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半晌才道,“北齐的公主不似中原娇养。”
他连抬眸也懒得,“太子便娇养么?”
容祁确是举止骄矜,有礼而疏离的,他日日一袭白衣如画,清贵的叫人只觉望尘不及。
单她一人自然不容易看出来,只是她往容祁身边微微一站,便有一些微妙的差异透出来。
容千心中念道太子,默着声。
身在山中雾遮眼……容祁既是日日在她身侧,他便不易看出端倪来。
容千看着他,开口道,“你也不像。”
他掀了眼看她,很淡地一瞥,没有应声。
容千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一种久经风雪雕刻的寒气,她几乎战栗一般想起自己。
像刀剑一样利,一样薄情的眼睛。
“殿下……”她低着眸子看他,轻语道,“你我本就是一路人……”
她听容祁说到燕北寻不多,却也提到过他十四岁远赴北疆,四年风雪磨平少年稚气。
也磨掉他一身清贵,变成同她一样的狠戾。
容千笑的轻佻,“顶着这样的眼睛,不过求个利罢了……殿下尽可估量,小公主是真是假,哪个于你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