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死了,非说是你害的,全赖到你头上,你说这还有天理么。”
陆景元低头抓着衣服,长衫和内衣的搭配非常细心,摸在手里软软的,滴滴泪珠从光滑的布料上滚落。
“你胡扯什么!”马峥怒的提起一脚,踹在儿子小腿上,“出去!在外面等着。”
“我不出去,我出去你再把他抓走了。”马中原撅着嘴。
“我抓他干嘛?”
“你反正不能告密,你答应我的。”
“我告什么密!”
“你再发一遍誓。”
“我发誓,我发什么誓,他妈的。”
马峥对儿子无可奈何,“你在这吧,把嘴巴闭上就行了。”
陆景元沉默的听着这对父子斗法,战火还是烧到了他身上:“你先把衣服穿上,穿上再说!”
男孩拿起那件天青长衫,见对方都没有离开的样子。
他本被人收留,更不敢多说什么,又看马峥父子还置着气,只好红着脸当人面把内外衣都穿上了。
马家父子看着少年忍着伤痛套上那件天青长衫,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不知道这位陆家的大少爷经历了什么,十几岁的身体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和同龄的马中原对比更是凄惨,只让人很想去问,又不知道从何而说。
“合适的很。”马峥打破沉默,“倒像是你自己的衣服,不像他的。”
陆景元低头打量自己,衣服明显宽敞了许多。
“娃娃,目前的情形你也清楚,你爷爷那边我们还没有去报信,我想你虽然是他家的娃娃,但你先是你个人,我看他们陆家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去是留,应该让你自己决意。”
陆景元感激的点点头。在大帅府时,他只觉得对方是个呼么喝六的粗人,却不知竟这般粗中有细,这般通情达理。
“但你要立马决断了,我们在旅社,瞒不过你爷爷,你要想回家,我齐齐整整把你送回去,你要不想回家,也不想走,咱爷俩就此别过,我就当没看见你,你要想走,就赶紧拾掇拾掇,跟我们去北京,投你大伯去。”
马中原不解:“爹,他有爹啊,为什么去找他大伯?”
马峥喝他:“让你闭嘴没听到?”
马中原委委屈屈,陆景元也满肚子的疑虑。
大伯,就是他穿越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陆东震吗?
北京,博九斋的邵瑞锦倒是也有带他北上的意思。
西安,他还能留得下吗?
像马峥父子所说,他已经沦为了害死母亲的凶手,这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
现在问题是跟着博九斋走,还是跟着这对父子走。
博九斋的问题不知到底解决了没有,他们还能不能离开、什么时候能离开西安城,他还不知道。
邵瑞锦是好人,叶白秋也是。
还有施呦呦,不知道她安全回家了没。
他们好不容易相遇,将来还能不能再见面。
……
重重思绪压在他心头,一个副官推门进来,顾不上敬礼:“督军,陆督军看您在城里下榻,特遣副官来问问情况。”
马中原看向父亲,马峥看向陆景元。
男孩抬起头。
“我跟你们走。”
两辆道奇车一前一后,颠簸在广袤的渭河平原上。
后面还跟着骡车和马车。
陆景元和马中原同车而坐,想到前两天,他们挤在自鬼市回帅府的人力车上,恍如隔世。
马中原拍拍他绷直的身体:“出城都30里了,放松下。”
陆景元看向窗外。
时近黄昏,车子一路向东,低垂的红日烘得四面灰尘涨天。
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正在这暮色苍茫中逐步后退的景象,但自他步入这世代,老天爷却一直回馈给他冷酷灰暗的铁面。
刚才他躲在马中原偌大的行李箱中,才得以在陕军的眼皮底下离开西京。
他到处寻找藏身之地,却一直在流离失所。
马中原看他不说话:“你渴不渴?”
陆景元摇头,“咱们去哪?”
“去潼关,再去河南,换火车。”
他听了这长途计划,得知这必将是一段漫长而枯燥的旅程。
好奇问:“陕西还没有直达北京的火车么?”
马中原瞥他一眼:“你做什么梦呢,现在陇海线最远就修到观音堂,你有汽车坐就不错了。”
“为什么不往西修?”陆景元被崎岖的石板路颠得脑仁发蒙。
“废话,当然是没钱啊。”马中原叹口气:“就这陇海线,还是政府跟比利时借款修的,人家说不借就不借,说不修就不修。”
“没发行债券么?”陆景元来了职业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