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滚顶峰万里晴,车行半路彩旗飘。落秋群山偏僻处,问君可得长自由?
——《李竹个的光阴回溯记事》
下了大巴后,路就变窄了许多,仍然还要徒步走几公里才能进到神仙村。走到开始冒汗时,忽然远远看到了村中的全貌。
映入眼帘的是秋意盎然、绵延不绝的山脉。虽然昨日才下过雨,但今日天气很好,阳光很大,脚下是新鲜的泥土,耳边是清脆的鸟鸣。
这里位处海拔3千米,风声猎猎,在耳边呼啸而过,裹着沙土。李竹个没戴眼镜,几乎睁不开眼。
但她嘴角始终是笑着的,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可她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心跳很多年没有这样剧烈地跳动过了,她终于听清了自己心底的声音——自由的声音。
从海边小学旁看到海报时,李竹个就在思虑:这世上既然已经没有自己活着的意义,为何不为自己找一个意义,为国家做些微薄的贡献,也不往这人世走一遭。
这大概并不是什么纯洁的报国之情,但却是我人生为数不多想要去做的冲动。
即便报了名,过了笔试和面试,李竹个其实仍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抛下一切去某个扶贫处或支教点,可她竟然真的来了。
过往一切,皆为历史。李竹个想,至少这一次,是她为自己选择的人生,不曾妥协,义无反顾的人生。
看着鲜艳的矮式房屋,飘挂着小彩旗,给人一种视觉的错觉。好像我们并不是来着支教,而是来这旅游的一样。
此处支教点一共三个人,除李竹个外,另有一男一女,分别教语文、数学、英语。
李竹个考了两年才考到的语文教资,是她除了毕业的硬性要求外唯一考到的证书。我有时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原来这世上有你真正想做的事情,连运气也会格外照顾人。
李竹个大学学了四年金融,不曾想最后来教的竟然是语文。
村口拉了一副横幅,专门欢迎李竹个一行人。村支书满脸赘肉,个子也不高,性格却意外的温和,一边走一边和我们介绍。
李竹个看见很多孩子躲在房子侧面打量着他们,她冷冷地回看过去,没有说话就吓跑了许多小孩。
但有一个女孩却一动不动,她穿着深紫色宽大衬衣,眼睛很大,微微突出,像澄澈的琉璃一样,透着不同寻常的美感。
我忽然感到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我的耳边甚至幻听般出现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好像在喊:“老师——”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李竹个收回了目光,只剩下余光中还有些那个女孩的模糊身影。
*
【2028.3.30】
来支教的人里只有李竹个还在坚持,其他人早已主动辞退。
神仙村虽然位置偏僻,但因为漫山遍野的海棠花一度成为旅游打卡圣地,这里家家户户挂着小彩旗,吃穿住行也不短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但也不怪其他人会选择半途而废,神仙村多年来仅靠旅游业生存。虽然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村里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差,时常断水断电。村里没有医院,只有县城里有两家小诊所,但骑车去县城最近的诊所又要花上一个半小时。
这一点很要命。与李竹个一同来的那个女生刚来时出现高原反应,折腾了一天才被送下山,几乎是刚来就走了。
村里修缮的最好的恐怕就是以前扶贫工作建起来的公共厕所,不仅有男女卫生间,还有母婴室、残疾人专用道。
但多年无人管理,为村民们戏称为“黄金化粪池”。村长每每经过都要叹息一声道:“不嫌洒了一亿的钱哦!”
村里只有一个学校,是村里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五层楼高,但实际上平时教学只用了三层都不到。
学校分为两个学部,小学和初中,小学只有几十个人,初中则寥寥无几。但凡有一点积蓄的人都已经从神仙村搬走,定居县城或者更远的地方。
虽然当初李竹个被指派教导小学语文,但实际上是哪里有活哪里干,体育、音乐、美术也常常由李竹个代劳。
李竹个身体不好,五音不全,画画也不行,全凭自带的冷漠和威严镇住他们。可经过一年的相处,孩子们再怎么怕她也难免有些小动作。
李竹个知道这些孩子。
有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叫高兴,小学四年级,他很聪明,但从不认真听讲。
他的姐姐叫高乐,已经上六年级了,与他恰恰相反,人很老实,是个文静的孩子,除了在揍高兴的时候。
这个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男孩叫陈艳嵩,和高兴是同班好朋友,平时总是各种装病迟到早退,但家长却十分纵容他。
最后,那个曾经在屋侧打量李竹个的女孩叫花安,也是四年级。李竹个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她琉璃般纯粹的眼睛是因为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