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刺激下,孟姜感觉丛阳君的神态明显麻木了许多。她也不好说太多,只能带着他不停地穿梭于梦境,去瑟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些时刻寻找线索,寻找那些她放不下的东西。
一路上,在过去的丛阳君看不见的时刻,两个燕瑟时时争斗不休,宛如一个疯子,甚至有时候在丛阳君面前也会露出破绽,一会儿念叨暮琴的名字,一会儿又看似清醒的拉着丛阳君的手说,“丛阳,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没了左手,燕瑟又学会了右手舞剑,她对此似乎有着惊人的天赋,这天赋强到让孟姜感觉,倘若燕瑟是男儿之身,而燕珏是个女的,燕家绝不会落得个今天这种下场。
梦里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他们就来到了燕瑟死那天。
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彼时,曾经风光无限的燕家宅院已经因为年久失修变得破败不堪。阵阵雷声之中,燕瑟独自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仿佛想努力看清并无帷幔遮挡的房顶究竟有什么。
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的脸上,又滑落到她干枯的嘴唇,燕瑟舔了舔嘴唇,从昨夜起她好像就一直在发热,到了现在,全身已经没有任何支撑她坐起来的力气了。
孟姜和丛阳默默站在床边,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孩子快要死了,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你当时在哪里?”孟姜忽然发问,在燕瑟弥留之际,丛阳君居然没有陪在她身边,孟姜对此表示有点震撼,同时又很心痛。
即使那个时候将死的是从来没有爱过丛阳君的燕瑟,可孟姜还是忍不住期许,这个身世悲苦,接连遭逢丧兄丧父,家族败落的女孩子,在死前能有人陪她。
可叹的是,孟姜感觉到燕瑟的生命在不停的流失,她能感受到她的悲伤,能感受到她的无助,甚至能从她不停喃喃的嘴唇读出她在呼喊暮琴的名字。可直到她闭上双眼,丛阳君或者暮琴两个人任意一个影子也没有出现。
丛阳君并未回答孟姜的问题,因为她很快就自己看到了答案,丛阳君满身风雨,顶着湿漉漉不停滴水的头发推开房门之时,只看到燕瑟僵硬的身体,发白的脸色,她的眼睛并不安详的睁着,空洞无神。
那个天真活泼的燕瑟,就这样静静自己死在了一个下雨天。
丛阳君手上握着一根野生山参,上面还挂着些许黄泥,泥水顺着指缝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丛阳君忽然跪倒在地,几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孟姜眉头微皱,嘴唇也不自然的抿了起来,虽然这个场景应该是个悲伤的场景,她不该有其他什么杂念丛生的想法。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上司落泪,总归是有点尴尬并且不自然的。
“这这这,燕瑟患的是热症,山参虽能升阳补气,可是对她的病并无助益,所以,所以。”孟姜试图说点什么,来打破丛阳君的尴尬。
可是她忘了,此时站在她身旁的丛阳,不是从前那个神仪庄重的酆都帝君,而是一个经历了家破人亡,又经历了心之所爱的家破人亡,而且连心爱之人最后一面都没见过的凡人丛阳。
“所以不管我是早归还是迟归,她都会死,对吗。”丛阳君的嗓音充满疲惫和无奈。
“嗯嗯,你明白就好。”孟姜郑重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刚刚只是想说,节哀顺变。可是转念一想,燕瑟都死了三年了,何来的节哀。
燕瑟死后没多大会儿,孟姜就意料之外的看到了暮琴的身影,九十九个仆从身着黑衣,浩浩荡荡的朝着燕家而来。她知道他今天要来,可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个阵仗。
人群最前方,暮琴额捆白布,端着一个黑木牌位,上面刻着“爱妻燕瑟之灵位”七个大字,后面跟着十六人抬的黑漆楠木棺材,神情肃穆的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若不是知晓其中内情,孟姜就要真的以为暮琴这是死了爱妻的样子了。
“古往今来,只见有情之人抬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心爱之人回家的,可是生前未见他有情,死后抬着十六人棺木来收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孟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瑟瑟居然还真的爱他,到死都念着他的名字。”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