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星在墙边缓缓坐下,歪头看向身侧长身玉立的少年,摇曳的烛火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摘了抹额,他身上的少年感更重,即便是皱着眉头也像是在故作深沉,没有盛气凌人的冷意,倒显得有些单薄。
傅九星摸了摸身上厚实的外袍,用手撑开一个微小的弧度,犹豫开口:“你冷不冷...我可以分你一半衣服。”
冷?他怎么会冷,他又不是宫子羽那种废物,即便武功不如哥哥,但是他的内力也足以应对这点寒气。
“不冷的话就算...”话一出口她又想反悔,地牢真的挺冷的。
“好啊。”他走过去在傅九星身边坐下,带着一丝寒意。
傅九星掀起一块衣角,虚虚搭在他身上,宫远徵一噎,就知道她是随口说说,这点衣服连他半条腿都遮不住。
他看着半掩在自己衣袍中的莹白小脸,把她搭在自己腿上的小的可怜的衣角重新盖在她身上,并用手压紧了缝隙。
“自己盖着吧,回头病了,又要赖到我身上。”话虽然不好听,但是语气却少见的温和。
傅九星苦恼,他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夜更深了,时间一点一滴流过,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除了有些冷,竟然也不觉得难熬。
“你今天,伤心了吗?”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靠的太近,又或许是今夜宫远徵难得的脆弱,又又或许是昏暗幽深的地方就是适合诉说,傅九星就是莫名的想更了解他一些。
宫远徵的眸子暗淡下来,低声说道:“谈不上伤心,哥哥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今天被怀疑的是朗弟弟...
“你这么相信他?”
“当然,他是我哥哥。”宫远徵毫不犹豫。
傅九星凝神,可有些时候,伤你最深的往往就是你最亲的人。
“你有兄弟姐妹吗?”宫远徵问道。
“有啊,有很多。”傅九星神思有些恍惚,兄弟姐妹啊,她有很多。
屠铎只有她一个女儿,按中原的辈分来看,她还有很多叔伯,屠里是她三叔的儿子,算是她堂哥。
这么算下来,她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兄弟姐妹。
宫远徵有些惊讶,接着问道:“你们关系好吗?”
“不太熟...”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她接着说道:“有的关系好,有的不太好。”
宫远徵眉峰微动,不动声色。
又听傅九星的声音传来:“有一个哥哥和我关系很好,小时候我们常常混在一起,整个家族都没有人敢惹我们...”实际是不敢惹她,屠里在背后不知挨了多少揍。
作为青漠之主屠铎唯一的女儿,她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人会说她一句不是。
可是,有个人不一样。
“还有个...姐姐,她从小就欺负我,扯我辫子,拿虫子咬我,对我做了许多罄竹难书之事...”
她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絮絮低语,断断续续,没有条理却徒增一丝烟火。
“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后来怎么了?”宫远徵问道。
后来她死了。
死在青漠最深处的苦崖谷底,无数的至毒蛊虫爬满她的身体,猩红的血把土地都浸透,手里却还紧紧捏着傅九星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一条冰蓝色的发带。
傅九星的眼睛变得通红,眼眸里盛满了悲伤,如同被长久的寂寞浸润,那悲伤来的幽静又深沉。
宫远徵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听到傅九星的声音:“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脑子不太好了。”
刚才的满身孤寂似乎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无忧?”宫远徵怔愣。
“对啊,你还记得她吗?她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她可威风了,又漂亮又厉害。”提起无忧,傅九星的眼睛又焕发出光彩。
“可是你说她是你的侍女。”
“都说了她从小欺负我,现在她病了,我自然要欺负回来。”
宫远徵默然,果然是她,病人都不放过。
*
那场久远的梦,傅九星很久没有做过了。
“屠幽大人死了!快去报!屠幽大人死在苦涯谷底了...”。
屋外的人大声呼喊,冲破了雾蒙蒙的清晨。
谁在喊?谁死了?
屠连朵脑中突然炸响一声惊雷,是...屠幽吗?
来不及穿鞋,她赤脚跑出去。
随手拉住一个侍卫,她面色苍白,声音嘶哑难听:“你说,谁死了?”
“是屠幽大人!”侍卫坚定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怎么死的?”她听见自己干剌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