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过半月有余。经由卢源持续的悉心诊疗与调治,何府老夫人的疾恙,日见缓解,起居饮食,也渐渐地回复了正常。
何府上下人等,无不欢欣喜悦,盛赞卢大夫的医术精湛,有妙手回春之效。刨去出诊的费用,何府还特特地备下了一份厚重的礼金,以资赉赏,着人送至金安堂。
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了半条街。街坊邻里都议论纷纷,啧啧称羡。女人们追着卢常氏,不停地问东问西,搅得她不胜烦扰,不由得在丈夫面前抱怨起来。
“本来是件好事的,该高兴才是。可怎么就招惹来了这么些闲言碎语,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了,真是的……”
“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医者行走江湖,所遇患者,千奇百样。医病如同下赌,医得好了,自得褒奖;医不好,获罪索命亦是寻常。市井俗众,眼目单单只关注于益处,见利则汲汲欣羡,无利则旋踵而散。贤妻,你何须与他们计较,你只塞耳不闻就是了。”
常氏悻悻地甩了甩袖子,噘嘴叹气道:“夫君说得倒轻巧,我们又非聋子,做到充耳不闻,谈何容易?”
卢源笑着瞅定她,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换别人,那是做不来的,可你呀,却一定能行。”
常氏惊讶地睁大了眼,道:“那是为啥?”
卢源不紧不慢,拉长了语调说:“谁叫你是我卢家一等一的好媳妇呢,又知书,又达礼,又贤惠,又大度,貌比嫦娥,才过班昭,能兴家,可旺夫,方圆几百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打着灯笼也没处寻去。怎么就让我给娶家来了呢,你说是不是呀?”
常氏闻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明知道丈夫是在打趣自己,环顾四周,还好无旁人听见。遂故作嗔怪道:“夫君,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数落为妻吗?若嫌弃为妻了,就将一纸休书拿来,打发我去也罢…”
卢源满脸陪笑道:“贤妻何出此言。孰不知,贬妻者,自贬也,我卢某再为愚钝,也不至如此吧。就算有溢美之词、过誉之言,也是情不自禁地发自肺腑,诉诸衷肠。贤妻若怪罪,也是情理应当,卢某无话可说也。”
“你还无话可说呢,啥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你就是欺负为妻口齿笨拙,辩你不过……”
嘴上虽还在絮叨,心里却早已消了气,她转过身,头也不回,裙摆生风地一溜烟径直走去干家务去了。
卢源尚自傻嘻嘻地坐着,咂摸回味着妻子的话……
正当神游之际,猛一抬头,却见跟前立着一人,正盯着自己看。
她二八芳龄,身量苗条,举止轻盈,上身一件藕和色对襟软纱半臂,罩着蔓草暗纹的翡翠短襦,下配一条水青褶子长裙。眉似远山,面若春花,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流波婉转,顾盼生辉。
“哥哥,你怎么了?”
“噢,是愔儿呀,吓我一跳呢!”
卢愔愣了一下,遂偷偷地抿嘴一笑,道:“哦……,明白了,刚才嫂子来过了是吧,难怪哥哥跟丢了魂似的。我都站这好半天了,你才看见我,还怪别人吓唬你,真是的。”
卢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起自己夸张的惊讶表情,“你这个小妮子,怎么就知道你嫂子来过了?”
“我刚才瞧见嫂子高高兴兴地打你这边过去了,难道不是吗?”
“机灵鬼丫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别拉东扯西了,你找哥到底有啥事?”
“嗯——,愔儿看到昨天哥哥开的一张方子,其中有一味药的配伍,愔儿不甚眀白,还得请哥哥提点则个。”
少女伸手郑重地递过了一本誊录用的米黄色簿子,上边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地抄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方。
卢源接了过来,专注地看了一遍,抬起头来问道:“愔儿,你是怎么看的呢?”
“哥哥,愔儿浅见,不知是否有误,只是觉得这味药加在此方中,有些不合。虽则无干犯十八反十九畏,但是,它似乎与其它的几味药有冲突,药理上看着不通。”
卢源略加思索,笑着回道:“愔儿,你可真行。你能看出其中的突兀,这就不简单了,一般的医者还未必看得出来。”
卢愔静默了良久,道:“愔儿在想,哥哥悬壶日久,况且素来行事谨慎,该当不至于出此纰漏……,难道……,会是刻意为之?”
卢源不禁惊呼道:“你这丫头,怎么又让你给猜中了!”
“噢……,那你非得跟愔儿好好地掰扯掰扯,这古怪方子的个中情由。”少女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便不依不饶地缠住了哥哥。
卢源捋了捋思路,道:“方子特别,自然是因为病症特殊。
常理下,方子药材的配伍,遵循君臣佐使的配搭,尽量使同一方中的各味药材,互辅互成,相得益彰,以最精简的成分构成,达到最佳的合理药效。故而,这样完美的配伍,自然成了医家共同的追求目标,也是衡量吾侪开方水准的一个重要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