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和煦而轻柔地洒满了大街小巷,伴随着鸟鸣啾唧和行人早起零星窸窣的脚步声,镇子,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这是一座典型的、古朴而优雅的江南小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道,悠然自得地穿过镇子的中央,潺潺流去。几座灰条石板砌筑的石头拱桥,如同扣袢一般,将被河水分割开的镇子陆地,又连结攀拉回到一块。沿河两岸,缘堤栽植的垂丝杨柳,密密匝匝,经冬犹绿。
镇子不大,比不得那些个通都大邑,人烟稠密,商贾云集。但是,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里,它独处一隅,倒也别有一番属于它自己的尘寰喧嚣与祥和安逸。约合三辆马车宽度的石子街道,穿梭在鳞次栉比的临街商铺中间,显得不宽不窄,恰到好处。就算不是什么年节庙会熙攘热闹的特殊日子,路上来往的行旅商客,也还是络绎不绝的。
金安堂,是其中的一间六扇门板的小铺面,以售卖药材兼坐堂行医为业。老板名叫卢源,年届二十七八,有个妹妹唤作卢愔。六七年前,兄妹俩从北方迁居此地,便在镇子上做起了悬壶济世的营生。卢源的医术精湛,乐于救死扶伤,药材亦算价格公道,渐渐地,开始小有名气起来,在此地站住了脚跟。
卢源身材修颀,气质儒雅,为人谦和有礼,街坊邻里和看病抓药的客人,都乐于与其交往。两年前,经人撮合,他娶了一名贤淑的本地女子为妻。当店里忙的时候,内人和妹子也常常会帮着出来照应。
他双手搬开铺子的门板,打开店门,开始预备一天的生意。店铺的地面清扫了一回,桌椅和柜台揩抹了,诊疗器具兼一应账簿戥子之类,也清点拾掇妥当。
日上三竿时分,街头巷尾开始徐徐热闹了起来,金安堂的生意,也慢慢渐入佳境。就诊的病人有好几个在等候,卢源只好把妹妹叫了出来,负责打点抓药和结账。紫斑竹丝门帘挑动之处,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少女,走了出来。她穿著一身淡绿色的葛布收腰百褶襦裙,端庄得体,虽是素颜木簪,却掩藏不住俊俏的面庞和颖慧的心性。
柜台后面,靠墙立着一面大橱子,橱子上嵌套着百十来个精致的小抽屉,每格屉脸上,都标注着一个或几个药材的名称。只见她熟练地接过客人的药方子,仔细约准称匀,打包扎妥,嘱咐病人如何煎服,有后下药的也特特交代清楚,然后将药方誊写留底,算出药价,收款结账。
卢源的妻子有时也上手帮忙,但她不通医药,怕出什么纰漏,卢源只让她帮着打打下手。
趁着诊断间隙,卢源抽空瞅了一眼在柜台后忙碌着的卢愔,心中不觉涌起一丝欣慰。父母早故,卢愔那时还不到十岁,虽为女儿家,但自小就与哥哥一起研习医理,她聪明睿智且勤学好问,遇到疑难杂症,常与兄长一处切磋研判,日积月累,医术渐精。但毕竟是未适人的女孩家,不宜太抛头露面,唯有遇到一些女眷病人,欲求医而男医又不方便时,卢愔便代兄诊治。
落日西斜之时,一个中年人,行色匆匆地一头钻进了金安堂。他头顶遮阳斗笠,身着短身衣裤,脚上一双沾满了泥土的草鞋,紫棠色脸,身形壮硕。
“客官,是看病还是抓药啊……”卢源抬起头来正要应酬,“啊,王兄?怎么是你?”
来人拱手施礼,“卢贤弟,生意兴隆啊!”环顾见四下无人:“咱们借一步说说话。”
卢源遂起身,引着他进了店后的私宅。
二人到后头的小客厅里坐下,卢源亲自端茶倒水:“出什么事了?王兄,看你脸色不对啊?”
这位王兄,是卢源熟识的旧人,一起由北方避难到此,彼此相识甚厚,堪称至交。
“贤弟,你没听到什么风声吗?这两天刚刚出了一档子大事,朝中发生的事,消息来源可靠。”
“是什么大事?王兄,你说。”
“你也知道,去年圣上擢拔了翰林学士宋申锡任当朝宰相。”
“正是。宋申锡乃进士出身,历经宪宗、穆宗、敬宗三朝。此人为人耿直忠厚,既不参与党争,亦不附会阉人权势,特立独行,不随波逐流。此人为相,实乃大唐之幸也。”
“我等正作此想。可数日前突发事变,宋申锡被控意图谋反,指其密谋拥立漳王李凑为帝,已有证人出首指认,其罪名已坐实。如今他的亲信党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宋大人本人虽免于死罪,亦被贬黜为开州司马,漳王李凑被降封为巢县公。”
“如此事发突然,其中定有蹊跷……”卢源皱眉沉思。
“估计此事件,与宦官势力必有瓜葛。”
“王兄分析得在理。据愚弟拙见,自宪宗皇帝以来,历任圣上均大权旁落,为中涓辖制。宋大人必定是有什么做法,已经或即将对阉人构成不利,得罪了阉党,故而为其所忌惮打压,加以铲除。”卢源站起身来,长叹了口气,在屋里走了两圈,“我大唐难道真的是大势已去了吗?唉,时不我与啊!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达则兼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