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这天,长安西市开集,瑞雪纷纷,灯笼火红,几个穿着狐裘的胡商站在路边谈话,一辆马车驶过,溅起泥点子,弄脏了胡商的新袍。
他正欲喊住那辆马车,同行人拦住:“那是尚书省的马车,咱惹不起。”
那辆马车从西市行到东市,停在赵府门口。
赵鸢背着一袋子泥塑佛像下了马车,走进府邸,小甜菜来接应她,她将那一袋子泥塑递过去:“我今日陪礼佛节的高僧们去寺庙观摩,寺庙外头有卖佛祖塑像的,都是新款式,我挑了些给母亲佛堂做装饰。”
小甜菜问道:“赵大人,这些佛像开光了吗?”
“小贩说都是开过光的,要不然我是不会买回家的,我很精明的...”
这时管家神情严肃地疾步走来,“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赵鸢在礼部干活的时候,小甜菜就在赵府学读书认字,她十分机敏,很快就摸透了赵府每个人的喜好——除了赵鸢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父亲。
她替赵鸢捏了把汗,“大人,你是不是犯事了?”
赵鸢捏了把她的辫子,“没事,你别担心。今日尚书省官员调动名单出来了,等把参加礼佛节的僧人平安送出长安,你家大人就要调去吏部了。”
饶是小甜菜也知道吏部的威力,朝中文武百官,生杀予夺,全在吏部。
“真的?大人,我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夫人。”
赵鸢神色一顿,“还是由我亲自告诉母亲吧。”
随后她跟着管家到了赵太傅书房里,书房内,她的父亲正似一尊石像板正地坐在书案前。
赵鸢见过许多读书人,他们的仪态都和父亲一样,严肃、刻板、拘谨。不论是独处还是和别人在一处,他们的对面好似总有什么东西在监视他们。
如今赵鸢想明白了,那个监视着他们的东西,读书人将其统称为“礼”。对于有些人,礼是正义的戒尺,而对于另外一些人,礼是权势的阶梯。
在她见过所有的读书人里,只有李凭云一人对那所谓的“礼”不屑一顾。
“父亲。”
赵鸢刚往前走了一步,赵夫人突然破门而入。她不由分说,按住赵鸢的肩头,“给你父亲跪下。”
赵鸢一个抖擞:“娘...女儿犯什么事了?”
不待赵太傅开口,梁国郡主已经斥道:“你还敢说?你明知道你爹和陈国公之间的关系,为求他把你调去吏部,竟当众给乐阳公主下跪,赵家的脸面都被你给败光了。”
赵鸢在雪中跪了乐阳七个时辰,已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
“阿耶,阿娘,这事不是女儿的错,首先,公主让我跪,我不能不跪。其次,爹和陈国公关系不好,指不定他把我调去吏部,是故意气爹的,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都是你们的臆想而已。”
赵鸢话音刚落,梁国郡主一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陈国公都到你爹面前耀武扬威了,你还嘴硬!”
赵鸢立马捂住脸,双眼发红,似有千般委屈不能言。
梁国郡主道:“你德行不端,是我当母亲的管教不当。谨辞,娘来陪你了...”
眼看着梁国郡主就要撞向青铜花瓶,赵鸢冲上前抱住她的腰,“阿耶,一切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不要让娘做傻事!”
赵太傅冷眼看着母女二人,“鸢儿,带你母亲回佛堂休息。”
赵鸢道:“是,父亲。”
她将赵夫人搀扶回佛堂,母女二人松了口气。赵夫人抚了抚赵鸢被打的半边脸,“娘打疼你了么?”
柔弱不能自理的官家夫人,又能有多大的力气。看起来阵势大,实则赵鸢毫无感觉。
赵鸢摇摇头,“娘,我爹他听不见了,别演了。多亏你这一巴掌,我才不用被罚去抄书。我都这么大人了,挨巴掌总好过被罚抄书。”
赵鸢从小就善解人意,梁国郡主因谨辞的事郁结于心,常年食素,身体也不大好,她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赵鸢,赵鸢几乎是由府里的仆妇家丁们拉扯大的。
有些陈年旧事,她不想再提,可又怕赵鸢重蹈谨辞的覆辙。
“谨辞不像你这样谨慎,那孩子恃才傲物,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当年陛下未曾登基,陈国公任国子监祭酒,将你阿耶从国子监踢了出去,国子监的先生们纷纷声援你阿耶,二人梁子越来越深,你阿耶有先帝撑腰,他不能拿你阿耶如何,便从谨辞下手。谨辞和那个人的事,是他故意传给你阿耶的。他在你阿耶面前一套,在谨辞面前又是另一套,离间他们父子。别以为你阿耶他从不主动提起谨辞,是因为他已经走出来了。谨辞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那时,他是爹娘唯一的孩子。”
赵鸢也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这件事,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若是她早知道这些恩怨,断然不会去求乐阳公主。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不是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