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明月高悬。街头巷尾廊檐下垂吊的烛火灯笼冲淡了盛京夜的浓厚,瞧不出半点吃人的意味。
绣春坊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众人推杯换盏,举杯欢庆,好不热闹。
堂下圆台上那女子长袖漫舞,眉眼间妖艳非常。一件砖红色抹胸丝绸上衣掩着身形,下摆是同色的曳地开叉长裙,勾人意味尽显。
刹那间,乐声响起。只见她纵身起舞,玉手微摆,旋起衣中水袖轻扬而出。
裙袖开合间,纤足轻点,女子舞姿轻盈曼妙,飘忽若仙,眼眸流转间皆是万种风情。
堂下众人瞧着有些痴了,个个拍掌叫好。只怕是佛祖座下的弟子看了也难逃她的蛊惑,甘愿被玩弄于手掌之中。
桓月跟着小厮停在台侧伫足观望,她怔怔地启唇,声音发紧“那…那是赤秀?”
任凭桓月如何去想,如何去猜,也难以把现下台上那个衣炔飘飘,媚眼如丝的人和那天同她呛声对峙的人比作同一个。
桓月心中满目荒凉的悲叹。那样高傲,盛气凌人的女子也会被盛京蹉跎了性子俯首作低吗?
盛世浮华蛊人心性,日夜辗转耐人失意。若换做是她自己,又能熬得住几时?怕是也不能做得更好。
想到此,桓月心下沉沉一坠,步子微晃,轻微倒退了两下。小厮眼尖,注意到后头她的动静,转头望去。
桓月赶忙摇头示意,生怕他瞧出什么不对劲,勉强扯着嘴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原不知赤秀姑娘竟能跳得一手如此好舞,真是令人惊奇,叫人赞不绝口。”
小厮听了她的话,挑起眉,故意挺了挺胸道“那是自然。”
说着他仰起头看回圆台上,女子翩翩起舞,
身段婀娜。“若不是靠这舞姿,赤秀姑娘又如何能当得起这坊内第一人呢?”
小厮适时转身,视线直望着桓月,眯眼含笑张口“不过桓月姑娘也不必担心。这个人有个人的气运,姑娘你又如此惹人怜爱,怕是以后也不会屈居赤秀姑娘之下。”
而后他又谦卑弯腰给桓月行了一礼“小的以后还指望桓月姑娘多多照拂。”
桓月还没开口就听见堂下一阵掌声雷动,不时有叫好声传来,是赤秀的演出结束了。
桓月眼波扫去,只见一群丫鬟小厮拥着赤秀下台,又是披衣又是递水,殷切非常。
赤秀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扭头望来,看见是桓月跟在身后,昂首一笑“月娘如今的脸色可不比当初叫嚣时好看,这是怎么了?现下便怕了?”
杀人最狠不过诛心,桓月今儿算是知道了。她静默了一瞬,抬头朝赤秀回以一笑“此等场景我当然是比不过姐姐,经年久待坊内,怕是也早已游刃有余了。”
缎面的水袖被赤秀捏在手中,皱成一团。
桓月话里话外的明嘲暗讽,赤秀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全都听明白了。
她暗暗将气压在心里,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她莞尔一笑,对着桓月残忍开口。
“今儿是妹妹你的大日子,你难免激动了些,说几句胡话姐姐我也不怪你。”
说罢,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团扇,眼睨着桓月的脸,缓缓地摇了起来。
桓月被她轻扇的风勾起了一阵心燥,摆着袖子就要离开。赤秀霎时拉住她,在她心上钉下最后一根刺。
“月娘,你可别不当回事。姐姐我可是好心好意劝你。你要知道…”赤秀猛然凑近靠在桓月耳边呢喃。
“难的并非是今日,今夜。而是长久望去,你今后的日日夜夜啊。”
“咚”的声音在心下响起,桓月听见了是什么挣脱了牢笼,从高处跳下,叫嚣着要离开的动静。
她脸色几番变化,最后终是如赤秀所预想的那样黑了下来,意味莫明。
桓月愣神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阵婉转歌声,贴的她那般近,与堂下的琴声和鸣,动人泪下。
“鸳鸯啼,泣歌血。
红尘事,堪不透。
往来恩客不留情,戏子掏心笑叹送。
你我原是浮世烬,妄贪业火何处避。”
桓月回过神来,品了几分,青涩的脸庞上难得存了几分不解,懵懂迷茫。
赤秀看着她默不作声。未尝过情爱的妮子,不懂尘世酸涩苦楚,烈火灼心的本貌,也好,也好。
几番过后,她缓缓向下移开眼,转身踩着步子,继续哼着小曲离开了。
桓月听着那渐行渐远的歌声,也慢慢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赤秀的背影依旧是那副和往常无二模样的扭腰转跨状,但桓月却微拧着眉,像是看懂了又像是更看不懂她。
小厮一声叫打断了桓月“这…这不是青丹姑娘的曲子吗?赤秀姑娘怎么会唱?”顿了顿,他又疑惑开口。
“也真是奇怪了,这二位姑娘不是向来水火不容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