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怡情院。
薛冰趴在桌上,她伸手倒酒,酒壶却已空了,她的眼底好像也烧空了。
林仙儿道:“我看你最近喝酒多了,是为了他吧。”
“哼,陆小凤,他死哪里去了……”薛冰抽着鼻子,捏着拳头,重重地锤桌。
林仙儿道:“你若问我,我真不知情。”
薛冰双颊泛红,盯着林仙儿看。
她看着看着,露出几分满意,几点委屈。
林仙儿静坐在窗边,红衣素鬓,身姿清绝,仿佛透着一股冷梅香雪之气。
薛冰向来不假人手,喜欢亲自为她挑衣服,今日更是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
林仙儿罕少穿红色,她这身双层绣暗蝶红裙,丝帛、绣鞋……都用的最好的苏州布料子,也是薛家最好的苏绣绣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她莹耳上的五瓣梅玉珠花耳环,是御贡之物,薛冰在库房的首饰盒里挑了好半日。
薛冰喃喃道:“要是我生下来,就像你这么漂亮该多好,要是我是你,要是我是林仙儿的话……”
林仙儿听罢,转眸一笑,玉坠轻摇,窗外流水落花,阳光透过她梨靥上淡淡的胭脂。
她道:“其实没有人会想像我一样的。”
薛冰看得眼睛发直,大声道:“我想!”
林仙儿道:“醉猫,你整天除了说梦话,还能不能做点别的。”
薛冰皱了皱鼻子,突然一个站起来,饿虎扑食般扑在她身上:“我还能一口吃掉你!”
林仙儿怀里像多了团棉花,她声音仿佛也变得像棉花一样:“吃些点心醒醒酒,但不能吃太多,还得留着盒子会。”
桌上有两个极尽精巧的绣花食盒,盒面都用红丝白面绣着梅花怒放。
这自然是薛冰绣的,她虽绣得很好,却十分好懒,小时候家里让练刺绣,不是绣牡丹就是绣梅,可她又觉得牡丹有些俗,就都绣了梅花。
薛冰从里面掏了块泥枣糕进了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目光痴痴道:“好吃好吃,仙儿你做的比我家里的厨子做的都好……不过我没来过这什么盒子会。”
林仙儿道:“你若来过,那还了得。”
“盒子会”在江南的秦楼楚馆中极为盛行,常在春日野外举行,姑娘们将佳肴装入春盘巧具中相赛,由公子们比评姑娘们谁的盒子更精美,比谁的糕点更可口,若是出了名,身价便可高涨。
怡情院姑娘们也有自己的盒子会,却是另有规矩。要各自准备一个花食盒,盒子有相应的花物。
谁若想吃,就要对上相应的花诗,对错了,或是对不上却想吃的,要自罚一杯。若是谁对的诗让盒子主人最满意,就送她一朵身上的珠花。
小玉当然是例外,她既不会对诗,也不能喝酒,今日的“盒子会”本就是讨个为她过生辰的名目让姐妹们聚在一块儿,她每年只需吃姐姐们亲手做的糕点便好得很。
欧阳情提议让林仙儿来,林仙儿也很愿意来,薛冰非要跟着她过来,但早上一来,她就要找地方喝酒,却是林仙儿没有想到的。
林仙儿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一个风流浪子,你不是说过不会让自己受苦么,又何必这样在意?”
薛冰委屈道:“哼,我头疼……”
林仙儿玫瑰色的指尖抚过少女柔顺的长发,覆着剑茧的指腹轻轻落在额头两侧,极有技巧地按揉起来。
天底下比林仙儿更会伺候人的女人不多,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几天前她不依不饶,硬要给林仙儿指尖上,就连脚趾上都要用那种凤仙和玫瑰花融合的香汁染一遍。她的确是个懒散性子,叫她练武功是不去的,天天往自己和林仙儿身上倒腾些花露香膏倒是很积极。
她今日也打扮得很美,雪衣轻纱,肌肤凝脂,鬓斜戴着一支银月弯梅簪子。
她此时嘟嘟囔囔道:“哼,我就当他死了,我干嘛要在意个死人……你呢,你有没有在意的男人?”
林仙儿动作一顿,却没有回答。
薛冰惊醒道:“什么,你真的有!”
人与人的感情总是微妙的,不仅爱情有占有欲,友情也有占有欲,薛冰无疑是那种占有欲很强的人。
薛冰秀美的面容分外扭曲,嫉恨道:“是谁!哪个臭小子欺骗了你的芳心。”
她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她,说起她的优点能说上三天三夜。
更别提一想到林仙儿会像对待她一样,温柔似水地对待一个陌生男人,甚至还对他露出桃花般柔美的笑……
“小子何德何能!”薛冰连连跺脚,气得头顶冒烟,酒都醒了几分。
林仙儿迟疑道:“他……他不在。”
薛冰立即道:“他死了?”
林仙儿有点忍不住要笑,不知道是因为薛冰靠着她太痒了,还是因为被薛冰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