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
孤山残似剑,飞沙冽如雪。
千里荒芜的古道,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多少青冢。此时却有一位踽踽独行的行人。
行人始终没有抬头,她像埋首的鸵鸟,也像坚韧的骆驼。大漠里行走的人若是把自己当人的话,是很难走出去的。
她很渴,也很冷。
无论是谁在沙漠一刻不停地走,都会和她一样渴的。无论是谁见识过临近夜晚的大漠,都没有心情抬头欣赏它的美丽的。
但她却忽抬起了眼眸。
前面有个人。
白衣人。
这幽灵般的白衣人不仅一身是白,脸也用白巾裹着,眼睛都瞧不见。
但林仙儿知道白衣人也正定定地盯着她。
她并没有开口,一是她想要节省力气,二是她瞧得出来这白衣人有话要说。白衣人这般整洁干净的装束,显然不是苦于沙旅的行人,这样的人又为何要找上她?
世上的好心人总没有那么多。
她想要的是水,一个能提供温暖的栖息之地,可白衣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你不该来这里的。”白衣人终于开口道。
这声音婉转清冷如曲水,显然是个女子。
林仙儿眉头一蹙。
这话既像关心,也像警告。乍然一听,还以为两人认识。
但林仙儿的记忆力很好,耳朵也很好,也很确信自己两辈子都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她方欲开口,天地间忽飞沙走石,云黯色昏,竟是一艘沙漠中的大船直直向她们冲来。
可沙漠中怎么会有船?
林仙儿的瞳孔骤缩,身形遽然一闪。
那狭长的大船精妙地与她险擦过,一同飞擦过半空的还有琳琅的纱珠,雪橇似的竹板和矫健的飞鹰……与其说它是船,不如说是一挺竹制的巨大行舟,而这大漠行舟原来是借飞鹰的力气驱使的。
鹰唳之声惊空遏云。
成百上千的飞鹰如乌云般聚拢振翅高飞,尘沙漫天之际,那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翩然飘到了船头。
林仙儿仰头与她四目相对。
这本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但方才白驹过隙的瞬间,她仿佛看见白衣人被吹起的面巾露出了一角……
刹那间,船与人俱如鬼魅般消失了。
只有沙地上横着两道森森的轨迹。
林仙儿盯着那艘远去的飞舟,直至它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
她收回眼神,再次注视远方。白衣人既走,她也无瑕再顾及其他,当务之急是要在茫茫大漠中寻一处可歇脚的地方。
又不知道多久。
待她终于停下,才发现自己四肢冰冷僵硬,唯有喉咙好似火烧。
前面正是一间依山而建的沙漠客栈,满山寸草不生,嶙峋的怪石如犬牙般凸出。
大漠凶险,大漠中的客栈凶不凶险呢?
她还没有进去,便已听到有人在大叫:“一百六十两银子只有一滴水,你们这是什么买卖?”
又听一声哀嚎,这人像断了线的筝从她眼前飞了出去。
林仙儿丝毫没有停留便进去了,她固然是个谨慎的人,但现实却容不得她多想。若是眼前只有一个选择,想了也是白想。
客栈里阴沉沉的,没什么光,七八个推牌九的男人围着桌子动静震天响,左边山羊胡子的掌柜正悠哉悠哉吸着一管旱烟。
但她不过才迈条腿进去,山羊胡子掌柜嘴边挂着的旱烟忽就掉了。
林仙儿倏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掌柜盯着她,一双眼珠子都快盯掉了。他笑道:“我知道姑娘定然是来喝水的……”
一旁的络腮男子抢道:“姑娘要水,想要多少尽管拿,就算是姑娘想要在这儿洗个澡,我们也是有水的。”
推牌九的声音忽然也安静了下来。
方才有多喧闹,现在就有多安静。
可怕的安静。
他们都盯着她,如狼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像在看最美味的羔羊,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吞吃如腹。
林仙儿心跳蓦然一停。她自然没有见过她现在的模样,毕竟她没有镜子,这见鬼的沙漠连半滴水都没有,她也不可能见过自己的倒影。
但人的眼睛,何尝又不是镜子呢?
十几双眼睛,几十把明晃晃的“镜子”倒影着她,里面映照出的是到底是美丽,还是欲望?
一种难以言明的恶心感附骨之疽般刺入她的心头。
林仙儿身未携剑,下意识便要挥掌过去。
她速度并不慢,但这一掌,在挥出去的瞬间竟像卸了力道似的软绵绵。
她呼吸也霍然一滞。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轻易抓住了。
络腮男人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