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执着于复活自己。
可天大地大,顾岁晴每日缭绕在易安身侧,使终不曾离开。
这期间,易安回过上京,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舆图,一路摸进了顾岁晴以前居住的长乐宫。
昔日偌大的宫殿被劫掠一空,遍布腐朽与灰尘,他们经过曾有万宾来朝的太极殿,朱瓦檐墙依旧,却早已人去楼空。
顾岁晴在长乐宫中静默良久。
易安上下翻找,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宫人卷走了,殿内空空荡荡,唯余破砖烂瓦。
易安从边边角角里搜刮着顾岁晴可能用过的物件碎片。
这是为了给顾岁晴招魂。
顾岁晴就跟在易安后面,看他一寸一寸地翻找,恨不能掘地三尺。
“你这拿得啥呀,青瓷点雀竹叶暖炉,那是宫人用的。”
“长霉的木筷你也捡?”
“我的天,你来这收破烂的吗。”
“你不如搬块砖头走呢,好歹还是我踩过的。”
易安在长乐宫倒腾了一整天,临走前,撬走了寝床边的两块砖。
顾岁晴:……
易安在一处臭名昭著的万人坑里找到了往生花。
苍厥人在这里坑杀了数万的降兵俘虏,将俞人百姓驱赶至此,这里成了苍厥人游猎的屠宰场。
在阴风阵阵中,易安将开在尸骨上的往生花摘下,装进玉瓶,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顾岁晴神色复杂。
她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苍厥不是……已经败了吗,国朝新立,皇宫巍然,她坐这世间最高的位置上,所有人匍匐下去,口称万岁。
易安在前线大败可汗,她对新政寄予厚望。
可她分明已经死了。
顾岁晴再一次感到钝痛和没有边际的混乱。
易安每日用血滋养往生花,匆匆往琅山赶,他又一次回到了洞穴。
他将花瓣丝缕细分,让顾岁晴含在舌下。
这都多少年了,她的身体不见丝毫腐烂迹象,那散发着寒气的冰晶,下方是一脉寒谭,也是不世出的宝物。
那往生花竟是真的有效,顾岁晴感觉到一种充盈和舒适,她盯着地上的草,用手覆盖在草上面,向下压过去。
手还是从草叶上穿过去了,但草似乎有一点点压弯的弧度。
只有一点点,顾岁晴反复试验,才确定那是因为自己产生的。
她能够对现世产生一点微弱的影响了。
顾岁晴在易安的书上看到过,往生花采摘下后,需用人气温养,所以易安才天天揣着花在胸口。
她总疑心,易安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这日易安拎着两只野兔从密林里出来,他生了一堆篝火,给野兔除了皮毛和内脏,穿上铁刺。
顾岁晴用手去撩火焰,远近无风,火焰渐渐变小,易安困惑地瞧了一眼,又添了些柴。
火舌卷着兔肉滴下的血,易安盘腿而坐,给兔肉洒上盐巴。
密林传来窸窣的动静,易安只做未闻。
树干后面,出来一个俏生生的丫头脑袋。
“易大人。”
丫头眼中有着小心翼翼的崇拜与仰慕,她神色羞怯,眼神灵动。
“阿爹磨的葛根粉,托我送给大人。”丫头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裹,约摸半斤左右。
顾岁晴幽幽地飘了过去,认出了这个丫头,半年前,这丫头和自家阿爹流难到此处,遇上了强人,叫易安顺手搭救了,从此在琅山脚下定居,偶尔会给易安送些东西。
父女两并不宽裕,日子过得很紧巴,这丫头手上的葛根粉,一看就是攒了很久的女儿家的零嘴。
少女怀春,羞色动人。
易安年纪上去了,也该成家了,寻常男子在这个岁数,孙子都该满地跑了。
若易安成了家,她还要这么跟着易安晃吗,看他与那丫头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易安温文的眉目与武者的凌厉相和,他生得俊秀,便是沧桑落魄也别有一番味道。
是很讨小姑娘喜欢的长相。
易安和女子的身形重叠在一起,顾岁晴坐得远了些,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人鬼疏途,易安能放下执念,重回正道,这是好事,顾岁晴这么告诉自己。
顾岁晴低着脑袋,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揪地上的草。
草叶弯折的弧度比以前更大了。
另外一边,易安从烤肉架上切了半只兔子,用草叶包好,递给了那个丫头。
易安道:“把这送给你阿爹。”
丫头慌张地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易安没再说什么,把剩下的兔肉包好揣进怀里,转头就走。
顾岁晴放弃了折磨草,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树荫下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