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好比的。”纪青君闻言把端起茶盏又放下,连忙为她母亲正名,“我娘是个没什么手段的活菩萨,寻常连蚂蚁都不敢动一下,哪里比得了侯夫人持家的本事,她最多是拿根棍子吓唬吓唬我而已。”
“我最是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也就是怕上元夜得罪了妹妹才着急数落我的……”纪青君性子直藏不住话,说到最后一句才觉得措辞不妥,声音渐渐含糊起来。
崔柔仪仔细回味了一下纪夫人方才的言行,呆呆地应了一声:“啊,是这样。”
好罢,天底下母女处得这么生硬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和沈氏了。
崔柔仪只觉一阵烦躁的热气从头蔓延到脚,她很想顺着纪青君的话也说一说沈氏,但不知怎的就像被掐着嗓子的小雀儿,始终张不开口。
她顿了顿放弃了这茬,还是提起了老爹来:“我爹对我也是这么嘴硬心软的,和我娘倒是反着来了。”
提到了爹,纪青君就笑得更灿烂了,啜了一口茶接话道:“想必侯爷是十分紧着妹妹的,我爹就不一样了,对我恨不得散养才好,有了什么事都是叫我自己拿主意,连学功夫都随我的意。”
“你还会功夫?怪道那日敢追着窃贼不放。”崔柔仪两眼放光,稍稍耸肩侧身过去与纪青君坐得更近了些。
想她乃武将世家的姑娘,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纪老爷是个文弱读书人,他的女儿却能习武,崔柔仪不禁汗颜。
纪青君虽然是一副埋怨的口气,但字里行间隐隐透着一份小小的得意,仰头回忆着越扯越远:“功夫是我爹托一位女镖师教我的,说学好了这个走到哪里都不怕挨欺负。”
“往年上元节在我们老家漳州逛灯会,别的姑娘或许会被拘着,但我爹什么龙灯旱船、马戏斗鸡年年都带我去看!他说,市井之地也有见识可长。”
“可惜今年他忙着四处应酬,才让我娘带着我去的,我一时看迷了眼和我娘走散了,不慎被偷了钱袋子才撞倒了你。”纪青君看着迷迷瞪瞪的交浅言深,但说了一圈居然还能绕回正题。
适才纪青君见了侯府的赤金瓶、白玉碗、水晶帘、紫檀椅,惊诧之下沉默许久不知如何开口,这会儿轮到崔柔仪听了纪老爷是如何宠爱、教导女儿的,瞬间沉默不语了。
府里都说老爹和兄长们最宠爱她,可听了纪青君这番闲聊,她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过去所得的宠爱如窗下青纱一般随风漾荡起来,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崔柔仪要感谢纪青君的口无遮拦,才让她从纪老爷和自家老爹的对比里窥见玄机。
一直到了当下这一刻,她才醍醐灌顶般想明白,原来最可靠的宠爱是教会一个人实实在在的本事,功夫也好学识也罢,甚至是心无拘束的勇气也好,总之让她无论离了谁都能独自活得体面。
而不是像豢养一只鸟,没人给它投食喂水立刻就要活不下去了。
就像老爹对二哥那样,二哥崔巍是几个孩子里最没倚仗的,亲娘去世,外祖家也破落了,老爹便紧抓着他一个教导功夫、督促上进,生怕他自己立不起来。
可是崔柔仪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她被教导的都是什么呢?
她被教导的是凡事不必靠自己,等着父兄来托举她就成,只要柔顺听话、做事不太出格,那么就躺平做条咸鱼也无所谓了。
崔柔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掌,两手互相摸了摸,悲哀的暗叹原来她不是披着羊皮的懒猫,她根本就是被拔了爪子的猫啊。
若说从前一切安好时她还能骗骗自己,相信父兄们会护着她一世安稳无虞,她只要乖巧温顺的做一棵菟丝子就好,自有参天大树来让她依附。
可现在,她不敢再傻傻的相信了。
聊到这里,崔柔仪心口乱糟糟的一阵钝痛,她不能说老爹待她不好,她只能说她有些羡慕纪青君。
她羡慕纪青君可以当街追讨钱袋,不像她遇到调戏人的纨绔子弟,自己碍于名声不能发作出来,还要靠二哥替她讨公道。
她羡慕纪青君可以学武,可以无拘无束的逛市集,可以被允许做许多她不能做的事情,不像她只能在划定的圈子里活动筋骨,还要按照那些夫人们所推崇的行为举止来给自己再套上一层枷锁。
崔柔仪突然闷闷的不说话了,纪青君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心里翻过来倒过去的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得不对了。
若是来接她去正堂的婆子来得再晚一些,纪青君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旧毛病,焦虑得要啃指甲了。
所以当单妈妈来请纪青君过去,言说纪夫人要告辞家去了时,纪青君赶紧小心的把茶碗摆回原样,欢天喜地的溜之大吉:“崔妹妹,既然我母亲在叫我了,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崔柔仪回过神来,从那一潭悬溺的思绪中抽出身,仍旧摆出灿烂的笑送纪青君过去,路上还道:“我喜欢纪姐姐的脾性,若有机会还是常来常往的好。”
纪青君抱着绒毛